都六年了。唉,人若能不長大,該有多好。
「你記性倒好。」卓玉凜看著她,「我還記得你摔傷了腳,卻沒哭。」
「因為人多嘛,哭了多丟臉。」唐拾冬一笑,隨口回答。
「是嗎?但我卻差點讓你嚇破膽。」卓玉凜也是一笑。「那時若不是我趕緊抓住你 的手,恐怕你就會一路滾到湖裡,想哭都不能了。」
她雖然愛來湖邊,卻怎麼也不願學泅水。
唐拾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該說多謝凜少爺出手相救嗎?」
她記得自己六年前應該很正式的謝過他了才是啊!
「出手相救事小,可我不記得你有給我什麼謝禮。」卓玉凜收起笑,表情煞是認真 。
「謝禮?」唐拾冬瞪大眼,訝異於他提這件陳年往事,居然是為了討謝禮!
謝禮?他想要什麼?
「是呀,別的不說,你腳受傷的那一段時日,我可是親自照顧你、自願當你的枴杖 呢!這份恩情你又該怎麼還?」卓玉凜轉身面對她,眼底有抹淘氣,表情卻是正經八百 。
雖已氣得咬牙眼冒火,但唐拾冬仍是謹記著他是少爺,是主子;還有,如他所說, 他也真是自己的恩人。
有點死皮賴臉的恩人。
「凜少爺的意思是?」
「嗯,我想一下。」卓玉凜作勢思考。「古人不常有一例嗎?以身相許,你看如何 ?」
「凜少爺!」果然,他又在鬧她了。
把她氣得七竅生煙,真那麼有趣嗎?
「如何,願不願意?」卓玉凜挑起眉,等著她的回答。
「別鬧了!」
唐拾冬真會被他氣死,老愛拿這種事來開玩笑。
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在氣憤之餘,亦會有絲難受?他卻總愛提這件事。
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呀!
卓玉凜看著她,一反常態的安靜。
但唐拾冬卻沒發覺,也沒心思發覺,此時她只有一個念頭:快跑!
「凜少爺,我還有事先回去了,您就慢慢玩吧!」
遊湖的興致全無,唐拾冬現在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一個沒有卓玉凜的地方。
卓玉凜沒有阻止她,只是在她轉身的那一刻,一向帶笑的眼眸卻有絲挫敗。
她,仍是想逃。
第五章
「玉凜,你可聽過「厲獄谷」?」
一樣的夜晚,一樣的胭脂樓後院,消失了三天的趙臨鋒表情嚴肅的問著對面的卓玉 凜。
「聽過一些消息,聽說是個了不得的地方。」卓玉凜啜著茶,沒被趙臨鋒一臉事態 嚴重的表情影響,依舊是一派怡然自得,就連聽見「厲獄谷」這三個字,也沒皺一下眉 頭。
「厲獄谷在八年前興起,其旗下的商號遍佈全國,在武林中亦屬一大集會,而據傳 開創厲獄谷盛世的谷主,神秘而行事詭譎,正邪難辨。」顧慮到卓玉凜出身商家,趙臨 鋒稍作了番解釋,而後續道:「這三天我派人調查那七彩夜明珠的下落,發現原本是在 陳儒手上沒錯,但不久前被他當作獻禮,送給了厲獄谷的谷主。」
「哦?」卓玉凜微挑眉。「他陳家小小布莊,用得著去和大名鼎鼎的厲獄谷攀關係 嗎?」
據他這幾日的查探,陳家於十三年前搬到樂東城,開始經營布匹生意,十幾年來生 意始終如一,沒大好,卻也沒大壞。
「這就是疑點。」趙臨鋒點頭。「再加上七彩夜明珠,我能肯定陳儒就是我要找的 人。」
十五年了,終於讓他確定了仇人的身份。
「厲獄谷?」想到這兒,卓玉凜也覺得事情不尋常。「陳儒找他,會為了什麼?」
若陳儒就是十五年前的盜賊之首,現在不已成為普通商人了嗎?何必與厲獄谷有所 交集?莫非陳儒的商人身份依舊是個幌子?
「我就是想不明白,怎麼也沒辦法將他與厲獄谷扯上關係。」
厲獄谷雖然亦有涉足商業,但就如同卓玉凜說的,陳儒不過是個小小的布莊商人, 哪入得了厲獄谷谷主的眼。
「你打算怎麼做?」卓玉凜看著他。「仍是要尋回七彩夜明珠嗎?」
「若能力所及,我說什麼也要取回。」
雖然這麼說,但想起厲獄谷,趙臨鋒也不禁發愁。是沒正面交鋒過,但他也想不出 什麼好法子接近。
厲獄谷,基本上與它的主人一般詭異難接近。
「目前看來,我們只能由陳儒那兒下手。」
卓玉凜心思一轉,打消了其他的想法。
「以我倆而言,不論是明或暗,對上厲獄谷,都討不了好處。」
他倆武功堪稱上等,但對於那傳聞中的谷主「皇」,總有些忌憚;更何況厲獄谷徒 眾何只百千,光憑他們二人,與之相抗,不過是白白送死。
是能賭,但還沒那個必要。
趙臨鋒點頭,明白這道理。
「陳家從我們那日潛入後便加強了防備,須再從長計議。」依現在的情況而言,他 還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凡事還是小心謹慎為上。
卓玉凜揮扇扇風,表示無妨。
「對了,冬兒小姐的事……」
解決了陳儒的事,趙臨鋒便想起柳氏遺孤。
卓玉凜的表情有一瞬間的不自然,教盯著他瞧的趙臨鋒給捕捉到了。
「有什麼困難之處嗎?玉凜。」
「不。」
卓玉凜收起白扇,依舊是不在意的笑。「明日午後,咱們這兒見。」
趙臨鋒皺眉,想起每次提起冬兒小姐,卓玉凜似乎總會失常。
「若有不便,就別勉強。」
「不,沒事。」
卓玉凜站起身,朝他微拱手。「約好了,明日午後見。」
無法再拖延了,他得想個法子,想個留住冬兒的好法子。
或許,該是結束這場追逐戰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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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帳房,唐拾冬就遇上站在院子裡的卓玉凜。嚇了一跳之餘,不禁又想起前些 天的那一吻,臉一紅,她悶聲猛咳。
「我說冬兒,受了風寒要去看大夫,免得人家說我卓家虐待你。」轉身看向她,卓 玉凜仍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冬兒沒事,不勞少爺費心。」唐拾冬連忙清除腦中的回憶,找回平常心。
「沒事就好,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卓玉凜瞥向她手中的帳本。「這些公事放著也不會跑掉,做什麼和自己過不去,每 天挑燈夜戰?我卓家就這麼不講理?」
卓家、卓家,少爺今天是怎麼了?
「少爺不也一樣。」忍不住,唐拾冬扁嘴回應。「這麼晚了還在外頭流連忘返,不 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冬兒照顧不周,才讓少爺活像個癆病鬼。」
卓玉凜輕笑。她是說他操勞過度嗎?他這個樣子像嗎?
「冬兒,我想我應該不是生得那副鬼樣子吧!」他身強體壯,面色比一般人還好, 哪像癆病鬼?
「再這麼放縱下去,您離那一天也不遠了。」唐拾冬白了他一眼,相當認真的說。
「你對我還真是有信心。」
卓玉凜仍是笑,看著她的眼神卻有抹化不開的深情。
這個人,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懂?想來自己是不能等了,難不成真要讓趙臨鋒帶她走 ?
「少爺還真是好心情。」
唐拾冬決定不和他扯了。「沒事的話,早點就寢吧!」
「等等。」卓玉凜喚住她。「之前的話,你是說真的嗎?」
「什麼話?」他這麼問,她哪知道是什麼話。
「就是無論如何,你都會留在卓家的事。」收起笑,卓玉凜提醒她。
怎麼又來了!
唐拾冬含怨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是哪裡又不對勁了。
「少爺,你到底想問幾遍?」這樣一再重複,讓人耐心全失。
「最後一遍。」卓玉凜答得很順。「如何,是真的嗎?」
心裡是期待的,期待著她給他承諾,即使是對整個卓家,而非自己。
唐拾冬真想拿石塊敲他,但也只有忍氣,再回答一次。
「真的!」
「即使在這世上仍有你的親人,亦是如此嗎?」卓玉凜沒有絲毫放鬆的看著她。
唐拾冬沉吟半晌,終於回答:「親人對我而言,只是兩個字,但卓家對我而言,卻 有再造之恩。」尤其是少爺。
其實她表面上好像很受不了少爺,也很氣他,但事實上,她是真心的感謝他。
若不是他,自己現在不知已落入什麼樣的環境中;若不是他,自己更不可能讀書識 字,甚至有扛起卓家家業的能力。
她的一切,與其說是卓家給的,倒不如說是少爺事先為她設想好的。
在她心底,永遠記得。
「那好,念在你這份心意上,本少爺就准你永遠待在卓家,打理卓家的一切。」
露出詭異的笑容,卓玉凜現在的神情,就如同十五年前與父母談判,執意要留下唐 拾冬那天的神情。
但唐拾冬自然不知道,只是莫名其妙的看著他,不知他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她要留在卓家,需要他這麼正式的恩准嗎?
「既然如此,那冬兒就謝過少爺了。」唐拾冬微一行禮,心裡則直犯嘀咕。
看來她這號稱千杯不醉的少爺,今天可能是喝醉了,才會這麼怪。可是今晚他身上 沒半點酒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