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過龜殼,搖了幾下,倒出裡面古錢,古雲娘靜待她的解說。
「這卦啊——」摸摸俏鼻,月芽兒才瞧了眼便笑出來。「夫人,你有個兒子帶髮修行啊?」
「你怎麼知道?」古雲娘驚歎,這件事只有少數幾人知曉。
看來這姑娘頗有兩下子。南嘯天不動聲色暗忖。
「就說了嘛!我是月半仙啊!」拍拍身後的布幡,笑得很是驕傲。
「我夫人的病症呢?」她是不是半仙不重要,愛妻的病才要緊。
「這個嘛——」再瞧一眼卦象,聲音拖得老長,「難啊——」
聞言,南嘯天胸口重重一沉,倒是古雲娘像是看開了,安慰地拍拍丈夫大掌,似乎要他別太介意。
「不過——」調人胃口的嗓音再起,就見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搭上古雲娘右腕,診起脈象來。「讓我診上一診就不一定啦!」呵呵……這算是她對第一個客人買一送一的大優惠啦!
沒想到這姑娘還懂醫理。南嘯天有些訝異,卻不抱太大希望,多年來他尋遍天下名醫,連大內御醫也成了家中常客,但都沒根治病情的良方,這小姑娘頂多十六年華,醫術又能多好?
「如何?」抱持好玩心態,古雲娘笑問。
「對我而言……」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方丈大師已久候多時,請入寺相見吧!」溫暖平和,讓人如沭春風的嗓音打斷她,碩高俊秀、一頭黑髮僅以白繩系綁的年輕居士對著南嘯天夫婦行禮,手中不斷撥弄佛珠。
「阿彌陀佛,悟心居士別來無恙?」南嘯天回禮,眸光隱藏外人難以察覺的慈愛之情。
「一切安好,多謝施主關心。」
哇!有沒有天理?男人長成這般俊美,太過分了吧!月芽兒暗自驚歎。
「悟、悟心……」古雲娘忽地上前,激動握起他修長大掌,語音微顫:「最近好嗎?娘……不,我、我病了一場,所以好久沒來見你了。」
悟心本想掙脫,但見她帶病容顏,抗拒的心又緩了下來,眼底溫和一片。「施主請放心,在下身強體壯,每餐三大碗白飯呢,倒是夫人該小心保重身子才是,別又教風寒染上身……」
「好、好,我會保重……」古雲娘開心地直點頭,春蔥玉指抓住他卻再也放不開了。
南嘯天見他有絲不自在,連忙拍拍愛妻,微笑道:「雲娘,你該讓悟心領我們去見方丈大師了。」
明白丈夫用意,古雲娘就算再如何不願,也只能依依不捨鬆手。
「阿彌陀佛,施主請跟我來吧!」悟心明顯地鬆了口氣,轉身就要帶領二人往裡走……
「慢著!」天外劈來一道雷,月芽兒硬是跳出來插入,手指著自己鼻頭。「我呢?兩位老爺夫人不聽我把話說完嗎?這樣我收銀子收得很心虛耶!」一口氣給人家要了五十兩,服務當然要好些,否則人家會說她做生意沒誠信。
突然有個小姑娘介入,悟心免不了轉頭瞧去,見她年輕充滿活力的嬌美臉蛋,僅是微微一笑,施了個佛號,只當她是哪戶隨家人來上香的閨女。
好……好俊的笑容,倘若她未來的夫君同他一般不知該有多好,天天瞧也不膩……月芽兒瞧傻了,愣愣想著。
大概是見著悟心居士太高興了,古雲娘注意力已全轉移,逕自和悟心閒話家常,沒去在意月芽兒說些什麼,南嘯天瞧愛妻已無心於算命,加上心想就算這小姑娘略懂醫術,妻子身上的痼疾只怕她也使不上力,於是——
「不了!」南嘯天不在意地一揮手。「那些銀子小姑娘你拿去好生使用吧!」
話完,他一手攬著愛妻,隨同悟心和尚進入寺內。
月芽兒就這樣傻傻地目送三人消失後,才回過神來,搔搔頭咕噥道:「不聽就不聽,可別怪我不幫你!」
聳聳肩,既然賺得銀兩,她乾脆生意也不做,攤子一收,打算去祭祭五臟廟,畢竟她已經餓了三天了。
走!打牙祭去!
* * *
「方丈大師,這二十年已到,我……我想讓那孩子回府……」
禪房內,南嘯天夫婦與慈眉善目、白眉垂肩的老禪師相對而坐,古雲娘終於說出她盼了二十年的冀望。
「時間過得真快,沒想到已二十年了……」玄明老禪師心有所感道:「當年若非古施主病重,南施主也不會向佛祖發願,將才滿月的孩子送到老衲手中侍奉佛祖二十載,只求夫人的平安康泰。」
「是啊!我對不住那孩子,讓他沒選擇的機會就被迫生活在佛寺中……」說起這件事,向來嚴肅的南嘯天也免不了感慨。
有趣地瞧他一眼,玄明老禪師意有所指:「這倒也未必……」昨夜那孩子還特地來找他深談呢,說是想剃度出家。
「方丈,關於這件事,那孩子有沒有說什麼?」未聽出弦外之音,古雲娘急忙追問,那孩子從小就知自己身世,可卻從沒表示什麼,如今想接他回來,不知他心底有何想法?
老禪師淡淡一笑。「這個你們該找那孩子親自談一談才是,透過另一人傳話不免失真。」
敏銳察覺到他未臻之意,南嘯天點點頭,小心地攙扶起古雲娘。「打擾您了,方丈。我們這就去找悟心。」
「兩位施主請慢走,阿彌陀佛。」目送兩人出了禪房,玄明禪師合眼誦經,洗滌人心的梵音迴盪室內,久久未消……
W W W
午後的慈恩寺後院,惠風拂過青翠竹林,帶來陣陣涼意,林蔭下的石桌、石椅旁正圍著一群大小和尚緊盯著桌面,聚精會神的程度連誦經念課也不見有如此專心。
「月施主,這卦怎麼說?」一名傻大個和尚笑呵呵問。
「它說你好好修,專心一意侍奉佛祖,改日定成為德高望重的好和尚。」月芽兒無精打采的,這慈恩寺內老老少少的和尚、帶髮修行的居士,除了方丈大師外,全讓她給拐來卜卦了,可就不見一個有紅鸞星動的啊!
唉!她的尋夫之旅要到何年何月才有終止的一天啊?
「真的嗎?」傻大個和尚歡喜不已。
「是啊!是啊!」隨口回應,不死心再問一次:「寺內沒其他修行師父了嗎?」
「有呀!方丈大師。」一名小沙彌呆呆回答。
「有沒有更年輕一點的?」月芽兒兩眼翻白,如果方丈大師那種年紀卜出紅鸞星動,那該跳河尋短的就是她了。
眾和尚們抱頭苦思,苦候良久的月芽兒才準備放棄,小沙彌忽地拍掌喜叫:「有了,悟心師兄還沒來卜過卦呢!」
「是啊是啊,怎將悟心師兄忘了……」
「要不要叫悟心師兄來啊……」
「咱們在這兒偷懶玩兒,不知師兄會不會生氣……」
大夥兒議論紛紛,一時之間不知該不該去找受眾人敬重的師兄參加這麼有趣的事。
悟心?好耳熟的法號……啊!不就是早先在寺外見到的那個居士嗎?如果對象是他,那真是再好也不過了,呵呵……
「當然要把那個叫悟心的給找來啦!」月芽兒喜孜孜鼓吹:「你們想想,如此有趣難得的機會,你們不找他來參加,日後搞不好他會怪你們呢……」
「什麼事要找我?」悟心才踏入後院,便聽聞師兄弟們喧鬧的聲音,而且還提到自己,不免好奇問道。
「師兄,你來得正好,月施主正幫我們大夥兒卜卦呢,你也來算一算……」一見他,全部人一擁而上,將他給擁簇到月芽兒面前。
「阿彌陀佛,我們又見面了。」月芽兒起身,俏皮地對他施佛號。
「阿彌陀佛,原來是女施主。」悟心也認出她來了,趕忙回禮致意。
「哎呀!別多禮了,快來讓我卜一卦吧!」一時興奮,伸手捉住他,沒去多想修行者是嚴禁色戒的,怎會輕易容許姑娘碰觸。
這……這姑娘是怎回事,怎可如此碰他呢?悟心尷尬不已,俊臉通紅,打小至大,除了娘親……喔!不,應該稱南夫人,除了南夫人外,她是第一個碰他的女子,透過衣料,他甚至可以清楚感受到對方年輕柔嫩肌膚的溫暖,帶點麻麻的觸感和南夫人不同……
「施主,你……」怪異地盯著手臂上粉嫩小手,未臻之語不言可喻。
咦?他臉紅了耶!好……好可愛喔!隨著他視線往下瞧,月芽兒終於明白他臉紅的原因了,乖乖放手,她莞爾笑道:「悟心居士,小女子有無榮幸為你卜卦呢?」
「不,在下……」
「師兄,沒關係嘛……」
他向來對這類易經卜算之術沒啥興趣,才要拒絕就馬上被師兄弟們給打斷,七嘴八舌要他別太嚴肅,就當作規律生活中的小趣味。
實在被吵得沒辦法了,他這才勉強答應:「行了行了!大夥兒別鬧了。」
他一答應,眾人一陣歡呼,月芽兒則早已準備好器具,開開心心地雙手奉上。
接過龜殼,隨便搖了幾下,他慢慢倒出銅錢,零散錯落在石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