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我要娶雪姐姐啊!」阿富自信滿滿又理直氣壯地說。
「羞羞羞!說我們不要臉,你還不是一樣,男孩子撒嬌,好羞哦!」
「你們……」阿富好難堪,赧紅了臉,「臭女孩!雪姐姐說我是好男孩,所以我才不和你們吵!」橫豎都被嘲笑了,他更是摟著絳雪不肯放。
「這麼喜歡吵啊!」碧兒雙手捧著一盤糕點走了過來,「你們看看這是什麼,雪姐姐特別為你們早起做的點心呢,只給聽話的小孩子吃哦!」 「我要吃、我要吃!」 瞬時,三名孩童爭先恐後地舉手,衝至碧兒的面前。
' 好、好!每個人都有份,不過要先洗手才能吃。「
終於打發了嘰嘰喳喳的孩子,碧兒朝著絳雪咧開一抹無奈的笑容。她只是應付他們一會兒,就快被他們的吵鬧弄瘋了,能夠招架他們纏鬧的也許惟有喜愛小孩的小姐了。
* * *
黃昏時分,梅煙渚的岸邊離情依依。
「雪姐姐,再見。」
「雪姐姐,你做的糕點有梅花的味道,下次我還要吃……」 「雪姐姐,你要想我哦!」 阿富、圓花、小梅坐在漸行漸遠的小船上不停揮舞著小手,站在岸邊的絳雪則是噙著淚,忍痛與他們道別。
「小姐,快別哭了,他們過幾天就來了,你這樣不是教他們走得不安心嗎?''碧兒安慰心緒悲切的主子。
她的安慰教絳雪未語淚先流:「碧兒……」埋首在丫環的肩窩,她放肆地大哭,「他們回去了……」
「我知道,可是他們還會再來,不是嗎?」
「為什麼他們不能在梅煙渚過一夜?」
「那些孩子有自己的家,他們的父母不會允許的。」
聞言,絳雪的心顫了一下。他們有自己的家,她又何嘗沒有?可是爹娘卻很放心也很狠心地將她留在這裡。
「小姐,你不要又亂想了。」看到她的表情,碧兒有些擔心地說。
小姐有多喜歡這三位孩子,她是最清楚的了。為了他們喜愛吃糕點,小姐可以早起為他們做糕點。
小姐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他們身上了。他們剛走,小姐就開始期待下一次說書的日子,好不容易盼到了,一早小姐就守在岸邊等候船夫送他們來,小姐希望被這群活潑的孩子包圍,希望他們的歡笑聲能趕走梅煙渚的陰霾與沉重。
可是時間久了,小姐只是愈來愈孤單,尤其他們離開、徒留一室冷清的時候,小姐常常看著他們坐過的小椅子淚流滿面。
其實她多希望小姐的生活能出現另一個引起她所有關心與注意力的人,教小姐把整副心神擱在上頭。因為他們畢竟是別人家的孩子,終究還是要分開的。
小姐的脆弱易感是承受不起這種離愁別緒的,長痛不如短痛,小姐該慢慢收回對他們的關心與注意力。
「他們不能留下來,那我可以去嗎?」絳雪的雙眼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她祈求地望著丫環,「碧兒,一次就好,真的,帶我去鎮上看看可好?」
「小姐,你這不是存心為難碧兒嗎?」碧兒為難地背過身子。小姐這次是出了道難題給她了。
「碧兒……」絳雪哀求著。
「小姐,我又何嘗不想帶你出去,可是付我薪餉的是老爺,他若知道我未經同意而私下帶你離開梅煙渚,他會趕我回鄉吃自己的。」碧兒回給她一記愛莫能助的眼神,「現在外頭好多人在找尋你的藏身之處,你這樣貿然出去太危險了,我又不懂得武功,沒辦法保護你。」她說得委婉。
「只是去鎮上,不礙事的……」絳雪努力說服她。
「小姐……」碧兒正苦思因應之道時,眼角餘光瞥到緩緩走近的翟囅,不由得鬆了口氣,「小姐,翟公子來了,你和他說吧,如果他說好,咱們就去。」狠不下心說出拒絕的話,她決定將難題留給翟囅。
* * *
「沒有下一次了。」距離絳雪幾步遠的地方,翟囅停下了腳步,眸光複雜得教人無法分辨他的情緒。
「什麼……意思?」絳雪揪著手絹,還是習慣性地逃避他似會灼人的眼神。
「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不許再有陌生人到梅煙渚來。」
絳雪一時領悟不出他話中的含意,愣了一下,直至他的聲音再響起。
「他們從什麼時候開始出入梅煙渚的?」
「你是說阿富他們……那些孩子不是陌生人。」惶色佔據了絳雪的臉,她的心也焦灼了起來。霎時間,她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不許阿富、圓花、小梅再來陪伴她了。
「你的行為會為你引來殺機。」翟囅一副就事論事的樣子,刻意漠視心底浮動的異樣情愫,聲調子穩得聽不出喜怒哀樂。
剛才那名小男孩賴在她身上,讓她溫柔且細心地幫他擦拭污黑的小手,令他十分不舒服。
那個圓胖的臭小子才幾歲,她怎麼可以對他笑得那麼甜柔?她知不知道那個胖小子的心魂都教她勾去了!
「這樣的舉動太招人注意了。」
「他們都是好孩子。」絳雪直覺性地反駁。她絕不答應他阻斷自己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快樂。
這是她惟一可以暫時拋除生活包袱的機會,她不要任何人來破壞。
「人性的好壞不會寫在臉上。」剛才那個胖小子居然開口向她求親?!但最可笑的莫過於他的心情竟因此而鬱悶不已。
「可是阿富的爹娘種田,圓花她家在市集賣肉,小梅的雙親都在大戶人家幫傭,他們都是平常人家,不會對我不利。」絳雪想盡辦法改變他的觀念。
這般草木皆兵的防備,教她心力交瘁。
難道她每時每刻躲藏在房間裡,就什麼危險都沾染不上了嗎?這樣惶惶不可終日的戰戰兢兢,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結束?她什麼時候才能得以解脫?
「那個小男孩的甜言蜜語哄得你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了?」不知情緒已流於偏頗,翟囅意氣用事地喝斥。
「什麼甜言蜜語?」絳雪疑惑地問道。
認定她就是是非不明的女人,翟囅輕率急躁地繼續批評:「沒有嗎?那個胖小子不是給足了你好聽的讚美,你不是暈陶陶地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你」絳雪杏眼圓睜,怎麼也不能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這是怎樣一個無中生有的罪名,怎樣一個荒謬的指控?
她和未足六歲的阿富?
怎麼可能?
悲憤交加地,她鼓起勇氣面對他指責的目光,只為替自己討回一個公平、一個道歉:「我再怎麼孤單寂寞,也不可能染指一個小我十多歲的小男童,翟公子請放心,是你多慮了。」
她冷靜的話語震醒了被莫名的氣火攻心、進而失去理智的翟囅。
有些窘迫地收回視線,他不著痕跡地說:「不會自然最好,你知道人言可畏。」
「多謝你的關心。」絳雪幽靜地睇著他,他變幻迅速的表情,教人無從探詢真正的心思。
好想問問他,人言可畏對她真的重要嗎?
如她這樣一個幾乎被所有親人遺忘的人,還需要在乎別人的議論嗎?
只是方才急於辯解的迫切,卻說明了她不若自己想像的那樣灑脫。
她在意他對自己的看法,出乎意料地耿耿於懷。
「多少豺狼環伺於旁,在無法掌握的情況下,你千萬不可大意輕心。」翟囅端著一張冷肅的臉,囑咐再三,態度淡然。近來他好容易就讓人挑起脾氣,尤其是她。
一瞬也不瞬地,絳雪盯瞧著他,專心致意地聽著他的每一個交代,儘管一顆心已經教苦楚漸漸充斥,還是拚命控制情緒。
明白自己和普通人家的女兒不同,她不能過分恣意妄為,不能一意孤行,更不能不顧一切地拋下所有。因為一旦她輕舉妄動了,那些待她好、讓她在乎關心的人將因她的衝動而遭殃、受連累。她似乎只能聽命。
可是就放縱一次,一次便足夠,不行嗎?
秉持著這個小小的心願,她大膽地探問:「你不是來保護我的嗎?爹爹會選中你,一定是相信你的武功足以護衛我的安全吧?」
「你想說什麼?」她的話甫落,翟囅立刻戒慎問道。
「帶我去鎮上透透氣……好不好?」絳雪的小手才攀上他的健臂,一股氣立刻哽在胸口,接著淚便流下。
她又碰他了!翟囅不經意地垂眼望著她抓上他健臂的小手。他不愛她碰,她偏要作對,視他的警告為耳邊風。
「好不好?」她仰起小臉,哽咽地哀求。
「不行!」他硬聲故作鎮靜。
絳雪輕顫了下:「你可以保護我的,不是嗎?」她告訴自己縱使懼怕他的怒意,也要咬牙撐著才行。
「危機四伏,我們必須以靜制動。」
「只是出去逛逛而已,我答應絕對不給你添麻煩,我一定小心,不惹人側目……」絳雪不住地懇求,愈說心頭愈是難受,一聲歎息逸出唇邊,身子便軟了下來,螓首抵在他的頸窩處,完全偎靠著他,哀鳴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