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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秦君行

  他的眉頭深鎖如結,思及方纔的驚險,他的心跳陡地轉急,彷彿從未有過這般的心緒。

  「根本沒有壞人……」她畏怯地說。

  「你說沒有壞人?!」翟囅的聲音因無法置信而拔尖,「那你尖叫什麼?」

  「我只是想……引你注意……」絳雪據實而答。

  因為感受過他的溫柔,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她憑空想出的假象,所以她仍無法鐵了心放棄他,還是不願相信他對她一點感情也沒有,輾轉難眠幾個夜晚後,她決定停下所有的猜測,再給自己一次機會試探他的心意,倘若結果依舊令人傷心,她會斷得乾乾淨淨,心甘情願地離開,絕對不再死纏著他。

  於是她放手一搏,故意尖叫。

  萬萬沒想到他趕來的速度如此迅速,臉上的驚慌更出乎意料。

  真的不在乎嗎?她愈來愈不相信了。

  她這麼做的動機不是意圖破壞他的婚約,與他白頭偕老的合該是位賢淑又溫柔的女子,她羨慕那位姑娘,也許摻雜了些許的嫉妒吧,因為他是她最渴望卻掌握不了的幸福。

  正因為比任何人都明白失去幸福的滋味,所以不要別人同她一樣痛苦,她不想破壞別人的感情,將自己的幸福建立於他人的不幸上,她絕不搶奪屬於別人的一切。

  可是她有個小小的希望,希望他能在保護她的期間內,讓他短暫地屬於她,知道長久的幸福與她無緣,所以她不貪心,只要他給她溫暖,哪怕那樣的幸福虛幻如泡沫,轉眼即破滅消失,她還是渴望。

  她如此厚顏,為的就是爭取一份可回憶的幸福。

  「為了引我注意,所以你就亂叫?」紛雜的情緒像狂浪席捲淹沒了翟囅的理智。

  一個箭步向前,他扣住她的腰際扛起她,感覺她的重量比一把鐵劍還輕,心中的怒火更熾,忘了憐惜地將她扔落床鋪。

  「你到底有沒有憂患意識?」

  他好想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那股陌生的感覺從乍聞她的叫喊就糾纏至方纔,現下她毫髮未傷,他卻又厭惡起自己來了。

  他就這樣任由她捉弄擺佈,還在她的試探下,慌了手腳、亂了方寸。

  他質問的怒氣如此狂熾,逼出了絳雪的委屈與不平:「你一直避著我,完全不顧我的想法。我不是一尊木偶,我有思想、有感情,更需要人的關心,為了獲得你一個垂愛的眼神,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苦悶的澀味翻滾而起,她不要失去他,縱使終其一生他不會愛她,她仍要在他身旁等待。

  只有和他一起,那分歸屬感才會踏實,彷彿注定她只能是他的人。

  翟囅讀出她淚眼下脆弱又可貴的真情,內心受到的撼動無法言喻。

  他努力躲避她的靠近,逃避她寫於眉眼、溢於言詞的情意,哪知她仍執意要他知道,無論如何也要他正視她的感情。

  她苦苦相逼至此到底是想證明什麼?所有事情都注定好了,她就不能放任他一些時日的自由,讓他能稍事喘息嗎?

  「想知道為什麼是我來保護你,而非我的兩位胞弟嗎?」翟囅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黑瞳熠熠閃耀,神情莫測高深,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我不知道……」他每靠近一分,絳雪的心就狂跳一分,到最後幾乎是不自覺地摀住胸口、屏氣凝神。

  「因為你是我的未婚妻子!」翟囅的臉色沉冷無比,思緒回到了那天與父親的單獨談話的那天……

  *  *  *

  「剛才說的事你會辦妥吧?」翟沐風領著翟囅越過門院,直至一棵枝葉繁茂的老樹前停下腳步。

  「爹儘管放心,孩兒不會讓你丟臉的。」

  「還是你懂事。」翟沐風欣慰地拍了他的肩胛幾下,「我和你們李世伯是多年的朋友了,今天他因為女兒有難來求助於我,我當然得義不容辭地答應。」

  翟囅站得直挺挺的,專心地聆聽。他不懂心頭騷動的惶惑因何而來,隱約覺得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

  從他被單獨叫出來談話,即可窺探一二。

  「誰都明白爹為朋友兩肋插刀的豪爽個性。」因此,三天兩頭就有人上門求助。

  「另外還有一事……」翟沐風欲言又止,微瞇著眼打量他的反應。

  「什麼事讓爹難以啟口?」逕自壓下惶恐不安的情緒,翟囅明顯地察覺出詭異處。

  忐忑的心緒教他明白這項交付有別於以往。

  「阿囅,你今年幾歲了?」思忖了半晌,翟沐風決定採取迂迴戰術。雖說阿囅平日不曾有過忤逆的行為,可這事畢竟決定得太突然,多少得忌憚他會因措手不及而起了反抗。

  「二十五。」

  「你知道我在幾歲娶了你娘嗎?」

  「二十八。」

  「在你的觀念中男人何時娶妻最合適?」翟沐風又問得很保留。

  翟囅認真想了好一會兒,遲遲無法搜尋到一個明確的答案,於是隨口回答:「像爹那時的年紀吧。」

  聞言,翟沐風在心裡大叫不妙,忙不迭地晃首又搖手的:「不成、不成!二十八才娶妻是爹不爭氣,你可千萬別傚法我,拿我當榜樣啊!」他急著解釋,「你是知道爹長相的,一副貌不驚人的樣子,沒錢又沒勢的,哪家的閨女肯委屈下嫁?若不是僥倖打敗那些花拳繡腿的競爭者,將你娘拐騙入門,可能到現在還是光棍一個!」生怕理由不夠充分,他又趕忙補充,「你就不同了,所謂'  歹竹出好筍'  ,你娘會生,將你們三兄弟生得個個英姿煥發又俊俏無比,光是一抹笑容就要迷去天下女人的芳心了,這麼優越的條件要什麼女人沒有?何況你現在可是堂堂北曜武館的館主,事業有成,此時不娶妻還待何時?」

  「爹,孩兒現下沒有成家的打算。」繞了這麼一大圈,翟囅終於明白父親的目的了。

  「那怎麼可以?」翟沐風的聲音陡地拔尖,眼睛更是瞠得圓圓的,「你可知道我和你娘都等著抱孫子嗎?」為達目的,他不惜將愛妻一併拖下水。

  「老二或者老三可以幫你們達成心願。」如果爹娘這麼迫不及待想抱孫子,應該找老二說去。老二花心又濫情,只消勾一勾手指,多得是女人願意替老二這位俊美公子哥兒生子嗣。

  「阿桓和阿璃又不是長子,怎能先成親?」翟沐風提出反駁。

  「誰說不是長子就不能先娶妻,這種觀念太迂腐了。」

  翟沐風教他振振有詞的氣勢堵得差點舉白旗投降:「不行!不管你怎麼說,我和你娘就是這麼固執,連抱孫子也要按照排行順序來,不許阿桓或阿璃先成親!」

  事實上,今天若是阿桓與阿璃願意先成親生子,他和德蘭都會笑得合不攏嘴,可是這會兒事情與阿囅有關,他當然得說些言不由衷的話了。

  「爹,不要強迫我。」翟囅一副懇求的語氣。

  「阿囅,我是為你好。」翟沐風試著先說出理由,「你們李世伯一直很欣賞你,聽到我談起你的擔當、負責,他對你是讚譽有加,恨不得也有一個像你這樣值得驕傲的好兒子。」

  翟疑聽出了不對勁,心底的不安如漣漪般泛了開來,戒心大起。

  本是家務事的話題卻牽扯至別人身上,感覺頗為詭異。

  「你是你們三兄弟中最冷靜沉著的一個,而柔弱的絳雪適合的正是像你如此負責的男人。」

  「你們……」翟囅再怎麼愚鈍,也聽得出翟沐風與李魯光的計劃,驀地心下大驚。

  「我和你們李世伯是多年的好友了,以前開過玩笑,說他若要生女兒,便將女兒許配給你們其中一人,雖然現在他表示體弱身虛的絳雪不配進咱們北曜山莊的大門,但我知道這只是他的自貶之詞,他們夫婦倆教出來的女兒不會差到哪兒去。」

  「爹,婚姻不是兒戲。」翟囅提醒父親。爹這般興致勃勃又心意已決的態勢,究竟將他的喜惡置於何地?!

  肩上的責任夠重了,每天得面對的瑣事也夠雜了,他已經分身乏術,再沒時間多想所謂的兒女情長了。

  「就因為不是兒戲,所以我才要親自做主給你挑一個好媳婦,我相信絳雪一定是個聰敏又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娶到她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報。」

  「我們甚至沒見過彼此……」

  「你到梅煙渚不但是去保護絳雪,也是讓你們培養感情的好機會。」翟沐風全然未察兒子的難處,說得口沫橫飛,「絳雪是我費心特地為你挑選的媳婦,換成是花心的阿桓,我理都不理他!」因為他知道小米一定治得了阿桓那個到處採蜜的狂蜂。翟囅許久沒有開口,即使心情激憤,仍是不動聲色。 又有指示來了!這次不是小事,不是別人的事,是件大事,攸關他人生的婚姻大事!

  「阿囅,我和你們李世伯已經口頭承諾過了,你不會讓爹下不了台吧?你知道你一旦拒絕,等於是嫌棄龍嘯堡不夠資格和咱們北曜山莊當親家,嫌棄絳雪不配做你的妻子……」翟沐風說了一長串的理由,就是為了說服翟囅答應這門親事。眼看阿囅成日奔波在武館與山莊之間,連喘息都是奢求,總是冷郁著一張臉,沒有笑容,所以他才急著找一名美嬌娘來與阿囅分享心事,以另一種方式來打開他的心扉,而他也猜想絳雪該會是個傾聽的好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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