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出喜劇。
好幾對情人坐在她前方,情侶們笑著滾在彼此的懷中。她也看著戲,她也笑著,但淚水卻一再隨笑聲墜落、墜落……
*** 陽晴瘦了一大圈。原本豐腴的下巴尖了,臉蛋變得更細緻動人。
不是她蓄意虐待自己,而是她夜裡睡不著。每回閉上眼,靜然那熟悉的身影就會出現,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著彼此間的點點滴滴,愈回想就愈看到自己的膽怯。
當連續幾天的失眠耗盡她的體力,終於有一天能卻睡時,他的身影仍然入夢來。有時候她會夢到他們纏綿的那一天,他堅定的擁抱、熱情的灼燒,每一個撫觸都是那樣的真實。
每回從夢中醒來,她都會有種他剛離去的錯覺。然而空蕩蕩的房裡除了她悵然若失的空虛懷抱外,什麼都不剩。
失眠讓她沒有胃口,也讓人意志薄弱。她開始恨起自己。
「陽晴,你為何要離職啊?在這邊不好嗎?」小美拉住她說。
今天她是特地來辦離職手續的,過了今天,她與他之間僅剩的一點關聯也會消失吧?
就不知如果老爸跟Emily結婚,她能不能再看到他?
他會有什麼表情呢?是狂烈的怒意,冰冷的恨意,還是面無表情呢?
「只是想休息一下,最近身體不大好,正好休養一下。」陽晴回答。
「你瘦了好多哦!是不是在減肥?快跟我說用什麼秘方!」小美纏著她問。
陽晴其實感覺很累,現在就連虛應他人的事也讓她耗盡氣力。正當她要轉身告辭時,卻看到靜然從走廊的那端走了過來。
她貪婪地吞噬著他的身影。
分了手,她才意識到自己對他的感情遠超過她所以為的。
她愛他。
在她離開他的同時,她領悟了這一點。很悲哀,不是嗎?
「是雲崎姊耶,她最近很忙。不過忙得很有福利哦!帥哥總裁大人把她調到企劃組去做了,天天都看得到帥哥,很棒的福利吧?!」小美順著她的目光說。
是啊!站在靜然身邊的儷人,不正是美麗的梁雲崎嗎?!
他果然接受了她的建議。
就在她想要在他發現之前撤退之際,專心聽著梁雲崎說話的靜然忽然抬起頭來。
他的目光對上她。
她只能呆立在那裡看著他,任由他深深地凝視著她,而後,他的目光冷漠地掠過她,落在身旁的佳人身上。
她感覺心被整個提高,然後再用力的擰碎拋了一地。
淚水從她眼眶迸射而出,讓她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她難堪地轉身就跑,痛苦的感覺襲擊著她上路上都不放過她……
「陽晴!陽晴!」小美心急地在她身後呼喊著。
她卻再也沒有氣力阻止自己胸口的痛楚氾濫,除了奔跑之外,她不知還能如何。
*** 浪漫的情人節來臨,對沒有情人或是剛失去請人的人來說,這卻是一種在傷口上撒鹽的節日。
「老爸,我要出門了。」陽晴背著背包,轉身要走。「你不要太去接Emily,會塞車的。」
「我知道。」寧遠跟著女兒到門口。「你確定你不跟我們去玩?」
這個情人節讓寧遠非常為難。這是他與褚慎傾覆合後第一個情人節,他當然想要與她共度,但他卻放不下這個女兒。雖然她不說,但他知道她是很喜歡褚靜然那個繡花枕頭的。
「跟你說過百遍了,我們幾個朋友老早就約好去陽明山上過夜,我不能不去,會被砍的。你跟Emily自己找樂子去吧!」陽晴說。
「穠穠。」寧遠不安地叫住她。「你離開那小子,該不會是因為我反對他吧?其實,他長相雖然那樣,不過其他也還可以啦!如果你真的喜歡……我是說,你不用顧慮我以前說的……」
「老爸。」陽晴喊了一聲,投進爸爸的懷抱中,像小時候一樣撒嬌。「不要這麼說,不是因為你的緣故。是我自己……沒勇氣。」 「穠穠,自尊如果要擺在愛情之前,總有一天你會後悔。這一點老爸花了二十幾年體驗,還好老天憐惜我讓我有機會彌補遺憾。」
「老爸。」陽晴抱緊爸爸。「你別說了,我瞭解,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
寧遠仍然擔憂地看著她。
陽晴退了開來,跟他揮揮手。「嘿,帥哥。不要皺眉,皺眉會變老,到時候站在Emily旁邊就會像老牛吃嫩草。」
「去!調侃你老爸!」
「好啦!我快遲到了,掰掰!」她趕緊出發了。
***
快步走出家裡,陽晴的腳步在轉出巷口就緩了下來。
她並不急著趕赴任何約會,所謂跟朋友約好只是個借口。為了怕老爸不相信,只好說是過夜,看來今晚只能找間旅館過夜了。
傍晚下過一場雨,所以地面還濕濕的。陽晴找了一間小吃店,打算先解決晚餐再說。
「老闆,小碗的牛肉麵。」
陽晴點的面很快的送上來,但是她吃了幾口就覺得飽了。用筷子撈起一把面,懸在空氣中發呆。
如果靜然在就好了,他會幫她把面吃完。
霎時狂湧而上的思念幾乎援她承受不住,在她還沒意識到之前,淚珠已經沿臉頰滾落,滴進麵湯中引起小小的漣漪。
「阿靜,你將永遠都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她無聲地自語,終於知道老爸所說遺憾的感覺。
尤其她離開他的方式是那樣的突然,一定傷害了他。那天他的神情是那樣失望、那樣痛苦,她如何能這麼殘忍?!
思念的感覺是如此炙痛人心,有時還會痛到無法呼吸。她每一個抬頭、每一個動作都會想到他,她多麼害怕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停止愛他。
似乎全世界的情人都在今晚出現,路上一對對都是親眼的影子。
從飯店房間的落地窗往下看,一對對的情侶相擁著走過。回頭看看房間的大床,她甚至無法坐到上面。
他霸道中帶著溫柔的撫觸絲毫不會在記憶中褪色,他身上的男性氣息似乎還飄散在她鼻端,彷彿她一抬頭他稜角分明的臉就在眼前。
他總是喜歡用他的鼻子碰觸她的鼻頭,親眼地說:「你不管做什麼事都很容易滿足,給人一種幸福感覺。」
對她來說,幸福的感覺是因為他。
可是看看她做了什麼?狠狠地傷害了他,狠狠地將他從身邊推開!她連努力一下下都不願意嗎?
懊悔與痛苦同時襲擊著她,跌坐在地毯上,她只能任由痛苦刺穿,無力地哭泣著……
她哭了好久好久,一直哭到沒力了才慢慢停止。
哭有什麼用?挽不回既成的事實。
與其在這裡哭到沒力,不如去找他談。至少可以讓他知道她不是無動於衷,她不是毫不在乎,至少可以再見他一面吧!
就算最後還是要分離,至少沒有遺憾,至少對得起自己。
她擦乾眼淚站了起來。
***
陽晴忐忑不安地站在穠家門前,心中設想了千百種可能的情況且是愈想愈慌亂。
結果來開門的是御麒。
「好久不見,你上次說要借我的畫冊都沒拿來,害我等好久。」御麒一見面就抱怨。
御麒一如往常的態度讓她放鬆不少。
陽晴笑了笑。「對不起,我下次一定帶給你。阿靜……在嗎?」
「還沒下班,可能還在公司吧!Emily也出去了,你知道的……跟你老爸。」御麒攤攤手。
「好吧,那我去公司找他。」
陽晴告別御麒,趕緊趁著勇氣還沒消失前,前往靜然的辦公室。
***
陽晴站在靜然的公司樓下,等著警衛幫她通報,她很擔心靜然根本不願意見她。
好不容易警衛掛下電話,轉身跟她說:「你可以上去了。」
「謝謝你。」陽晴謝過警衛就搭上電梯。
電梯很快在頂樓停住,她一走出來就看到整個辦公室都沒人了。或許因為今天是情人節吧,大家都沒有留下來加班。
寬敞的辦公室內,靜然端坐在辦公桌後,漠然地盯著她瞧。
陽晴怯怯地站在門邊,用力扯出一個笑容。「嗨!」
「找我什麼事?」他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完全看不出喜怒。
陽晴忐忑地看著他。「我……」她完全不知如何說出口。「你可不可以不要看我?這樣我沒辦法說。」
「你可以選擇不說。」靜然冷冷地看著她,完全不肯當一個體貼的人,畢竟他的心也飽受折磨。
看到她整整瘦了一圈,他也心疼,不過這多少安慰了他這陣子的苦澀。
陽晴知道她必須突破,就算硬著頭皮也要說:「我只是有些話要告訴你,在我說之前,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你——曾經愛過我嗎?」
靜然聞言整個人震了一下,無法再假裝不為所動。「不然你以為我以前是在做什麼!陪你辦家家酒嗎?!」
雖然他的語氣很不好,一臉怒意又要揚起的模樣,她還是笑了。整個人好像泡過三溫暖似的,這一鬆懈淚水就出匣了……
淚珠掛在她削瘦蒼白的臉蛋上,透出一股可憐兮兮、令人憐惜的細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