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旭雍,不要走!」她拉住他的袖子,但他一個轉身輕易地甩脫了她。
她追上他離去的腳步,再次叫他。「你聽我說,我不是故意騙你的!」
但是旭雍像是個聾子一樣,甚至開始跑起步來,很堅定地要甩開她。
她緊張地追著,但是人行道上暗影幢幢,樹影與冷風穿梭的聲音讓她整個人緊張起來。他的身影越來越小,樹影與風聲卻越來越大。
就像那天她狂奔在暗巷裡一樣,那個拿著棍棒的人一直緊緊追著她,夜很深、很黑,穿過她耳邊的冷風好刺。好刺!她跑得肺都要爆掉了,還是逃不開那個緊緊跟隨的腳步聲。
她一直跑、一直跑,直到腿都沒有力氣了。她的頭髮被一把扯住,然後是不斷落下的棍棒,她抱著自己、縮著身子,皮包已經被拉走了,但是落下的棍棒並沒有停止!
她的髮際流下一道濕熱的痕跡,肚子好痛好痛,整個骨頭都像裂掉了一樣……
「啊……」她嗚咽著,連呻吟都沒了力氣。
「映愛!映愛!」
遠遠的,從很遠的地方似乎有個聲音在呼喚著她的名字,那麼急,又有點熟悉。
「沒事了,你醒醒。你沒事了,醒醒!」
一雙堅定的手拍著她冰冷的臉頰,她恍恍忽忽地睜開眼,看見他擔心的臉在眼前放大。
「旭雍!」她無聲地喚一聲,整個人就像癱了一樣,失去了力氣。
旭雍急著抱起她。「我送你去醫院!」
她虛弱地靠在他胸膛上,感覺到力氣又慢慢地回來了。「我沒事,你讓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這個夢魔不是第一次出現。
只是通常是做做噩夢,嚴重時就是在幽暗的地方會顫抖、冒冷汗,但像剛剛那樣卻是頭一遭。
他不放心地再次審視她的臉。「你這樣可以嗎?」
「沒關係,反正不是第一次,每次冒冒汗就沒事了,你放心。」她不忍看見他眉宇深鎖。
「不是第一次?」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你就是這樣照顧自己的?!」他生氣地問。
她被罵得啞口無言。
「要是我剛剛沒有回來呢?」他不放過她,再次咄咄逼人地問。「你就讓自己這樣子,這就是你這兩年多來對待自己的方式嗎?」
「你是回來找我的?」她卻只聽到自己的重點,高興地勾住他的頸項。「我就知道你不會拋下我!我就知道……」她說著、說著就哭了,彷彿剛剛那個悲慘的女人又回來了。
她的哭聲讓他的脾氣整個軟化了。
他的心又軟了。
對她,他總是太心軟。
他低聲歎口氣,投降的意味多過無奈。
「真的不用去醫院?」他將她放在路旁的椅子上,摸了摸她的額頭。
失去他的懷抱讓她一冷,她抱住自己的手臂,補足那個空虛的冰冷。「不用了,我真的沒事。」
他瞪著她撫著自己手臂的模樣,好像又要發火了。她愣愣地停止了動作,怕他又要生氣了。
不料他卻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往她身上一罩。「我送你回家。」說著,就掉頭走開。
她愣了一愣,趕緊追上,並且伸手握住那只修長的手,用他的溫暖暖燙她手裡的冰冷。
這個寒冬,是她生命裡最冷也最溫暖的冬天。
第七章
旭雍開車送映愛回到她家,他甚至停了車陪她上樓,或許是她今天真的讓他嚇到了。如果他沒心軟地回頭,不知道她一個人在路邊會變成什麼樣子。
再說有些疑問他今天一定要問個清楚,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堅持。
「你的住處沒換?房子是買的?」他發現她還是住在以前住的小套房裡。
而且他這才又想起,他們認識彼此的時間真的不算太長,因為關於她的許多事情,他都不是很瞭解,例如她的身家、背景等。
「是我買的。」她回答,淡淡地。「原本以為有個屬於自己的窩,就可以有歸屬感,但是……心若是沒有棲息的地方,到哪裡都在流浪。」她感慨地說。
他迎視她帶著輕愁的眼睛,不准自己再次心軟。
『哦想知道剛剛是怎麼一回事。」他在她的和室桌前坐了下來,就坐在他過去常坐的那個位子上。這兩年多來房間的擺設並沒有什麼改變。
「要不要喝茶或咖啡?不過我只有即溶咖啡,剛回來還沒去買咖啡豆。」她問著,起身要弄飲料給他。
他拉住她。「我不喝,你坐下。倒是你……」他將她按坐在位子上,反而起身倒了杯水給她。「喝下去。」看你臉色這麼蒼白!
她乖乖地喝了幾口溫開水,兩排濃密的眼睫如扇般扇了扇,隨即掀開直視著他。
「我……那其實是一種心理作用,我只要在幽暗的地方,感覺有很多影子的地方,就會特別的……緊張。」她有點不知如何啟齒,因為她習慣把自己的恐懼與痛苦埋在深處,讓人看見的總是堅強的那一面。
「你……看過醫生嗎!醫生怎麼說?你常常會這樣嗎?」他卻不打算讓她隨便矇混過去,不打算終結她的不自在。
有時候夏旭雍也是一個滿固執的人。
「平常只會冒冒冷汗,只要不要待在太幽暗的地方,就可以改善狀況。而且,其實沒那麼嚴重,通常只是偶爾作作噩夢。」她說得很冷靜,彷彿說的是別人的事。「醫生說那是正常的反應,慢慢的情況說不定就會改善。」說到愈後面,她的聲音愈小。
「為什麼會這樣?發生了什麼事?」他皺緊的眉頭顯示出他對這件事相當的在意。
他不想要自己的心這麼受她牽扯,但是騙誰啊?要他若無其事的離開,他還是辦不到!
她緊張地笑笑。「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晚上太晚回家,被壞人搶……」
「那不是你編來騙我的?」想起她的欺騙,他仍然很生氣。
她在他兇惡的目光下瑟縮一下。奇怪,以前怎會認為他溫和?他根本是個固執又兇惡的男人!
「除了失去記憶之外,其他都是真的,而且我又不是故意騙你,是你自己以為……」
「我以為你失去記憶,所以你就順水推舟地讓我誤會?好讓我做個呆子?」他沒好氣地接口,餘怒未消。
想他生平極少對人這樣掏心掏肺地說心裡話,或許是她遺忘了他的這件事,對他的震撼太大,以至於他費盡心思也要讓她想起來,所以對於過去的敘述電就詳盡而毫無隱瞞了。
「剛開始我是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後來當我聽你開始說起我們認識的過程,我就……捨不得說了。」她回視著他的目光變得溫柔起來,想起他述說彼此認識過程的點點滴滴是她得到的最棒的禮物。
它治癒了她部分的傷痛。
也讓她有了追回他的勇氣。
他迴避她深情的注視、不願意自己再陷溺進去感情的漩渦裡。今天被激起了太多他不願意去回想的強烈感覺。
「那些都過去了,現在說那些……太蠢了!」他的表情清楚的昭示著,自己對於自己今天做的事情評論為何。
「不!」她堅定地說。「沒有過去!它對我很重要,知道你對我們之間曾有過的那些有何看法,對我來說很重要。」她急迫地傾身,想要表達她內心的衝擊。
他的嘴抿緊,臉色看來過於剛毅,恍若無動於衷。
「那些都過去了。我曾經因為你的離開,而對自己的一切產生很大的懷疑,我曾經以為自己可以提供給你一個真心的呵護,一個穩定發展的關係,畢竟我此生從未對一個女人這麼在乎過。」他說著,停了下來。
在她離開他後,那種覺得自己失敗的感覺那麼強烈,彷彿自己有了什麼重大的缺陷,是自己所不知道的,否則她怎會這樣毫不猶豫地拋下他?
她默默地看著他,用眼神催促他說下去。
「我從沒有這麼挫敗過,當你連商量都沒有就說要離開我,那跟否定了我的愛是一樣的。」
「不是這樣的!」她跪坐起來,抓握住他的手臂。「我是因為自己無法處理這麼強烈的感覺,我自己沒有用,而出國進修的機會又來得這麼突然,那對我來說一直是一個夢想的實現,我……」
「那跟夢想不夢想根本無關!」他打斷她急切的解釋。「是你根本就沒有解釋什麼,只是告訴我你要離開我,就是這樣!」
被他這一搶白,她臉色蒼白了幾分。
她沒想過他是這樣想的!
這兩年多來,她為自己的決定後悔,但卻不曾想過這個決定所帶給他的會是這樣的感受,她看到了自己是多麼的自以為是啊!
「我……其實想要你等我,但是我又想,要你等我是不公平的,畢竟我們認識才兩、三個月,我一去美國不知道要幾年才能回來。」她的眼中充滿了悔恨,對自己的、對過去的悔恨!
「你問過我嗎?」他生氣地站了起來。「要不要等你是由我來決定吧?你問過我嗎?這些你曾經試圖跟我解釋過嗎?這兩年多來,你不曾聯絡過我!」他氣得想要拂開她抓住他手臂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