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赫然發現自己真的被「拋棄」了,藍濤慌慌張張的跟了上去。「等等我呀!」
「流光莊」上上下下忙碌著,預備打點一場盛大的婚禮。
藍濤派出莊內所有的人手,隨著奔騰的飛馬,傳遞出一張張快樂的喜帖。
藍花氏命人將一罈罈珍藏的老酒搬出,為這種特別的日子展現出撲筆的芳香。
朵朵怒綻的鮮花奢侈地鋪滿了整座柳谷,就連天地也先行為他們的婚禮做華麗的裝飾。
「少爺終於要娶媳婦了。」
「是啊!你沒瞧夫人她近來老是笑得合不攏嘴,想必這位少夫人一定是個溫柔美麗的好姑娘囉?」
「呵呵!牧場好久沒這麼熱鬧過了。」
「可不是嗎?」
眾人在說說笑笑間,一點兒也沒察受到在暗處有一雙看似憨厚老實的雙眼,兀自陰狠地瞇緊……
柳谷聚集了由四面八方趕來的賓客,盛況空前。
無論是湊熱鬧也好、真心道賀也好,總而言之,方圓百里內的牧場、民家,全都派出送禮的使者,堆積如山的放在中庭,每過一天,就多增加一座的「禮物山」。
「嫂子可真漂亮。」小橙替水親親點上最後一抹唇彩,滿意地頜首,退一步欣賞起自己的傑作。
她原本清水也似的白淨臉龐在一連串的「著色」下,光彩煥發、嬌媚十足,就連那雙純純淨淨的水汪汪大眼,也襯出一抹慵懶嫵媚樣。
這真的是我嗎?
她猶不敢相信地伸手碰觸著鏡面,彷彿想要確定鏡中人是不是她自己。
小橙笑看著水親親的舉止,而後回頭吩咐丫頭們將嫁衣取來替她穿上。
吉時已到,在一群喜娘與丫頭的簇擁下,嬌滴滴的新娘子緩緩步入喜堂。
「哇!」眾人一起發出驚喜的讚歎。
「好漂亮的新娘子!」 「恭喜!恭喜!」
此起彼落的道賀聲透過蓋頭,清楚的傳入水親親的耳中。
她怎麼也沒有想過自己的婚禮會是如此的隆重盛大。
以前在「花滿樓」看一些姊妹被贖身或買走,或從良嫁人,行事都是那般的匆忙且低調,彷彿青樓女子的終身大事是那般的見不得人,沒有任何光彩可言。
而她,卻是多麼幸運的一個啊!
紅綢蓋頂、珠翠綴繞……她感到無比的興奮與驕傲,卻也感到無比的不安與緊張。
她好怕這只是一場過於真實的幻夢!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的程序一一完成。
「恭喜藍少爺娶得如花的美眷啊!」
「來來來!咱們非得好好的敬你一大杯不可。」
「喂喂喂喂!」藍濤對四面八方不約而同朝他敬酒的討厭鬼吹鬍子瞪眼。「你們幹嘛?我喝不了這麼多的。」
「對呀!」整齊的應答代表大伙擺明了是要捉弄他。
不會吧?
「我會醉的!」藍濤老實的說。
「對呀!」第二聲整齊的應答。
「你們——你們是故意的?!」他不敢置信的說。
「對呀!」眾人使了個「大家一起上」的眼色。
「你們——」
「對呀!」那種整齊劃一的齊聲回答連水親親都快忍俊不住了。
在嘻嘻哈哈之下,新娘先行被送入新房,新郎倌則被賀喜的人潮團團圍住,人手一杯,全都打定主意非灌醉藍濤不可。
呵呵!沒辦法,誰教藍濤平日的人緣太「好」了呢?
相對於大廳喜堂內的狂熱喧囂,青閣中則是一場安安寧寧、羞羞澀澀的等待。
自古以來,每位新嫁娘都是以這種待嫁女兒心在等候自己的良人吧?
圍繞在新娘身旁,數名充任喜娘的丫頭嘰嘰喳喳的說個不停。
突然,聲音全都靜了下來。
咦?昏昏欲睡的水親親反而恢復了幾分清醒,趕緊正襟危坐。
會是新郎倌要進房了嗎?她的心跳不由得急速起來。
突然,一縷若有似無的香氣傳進她的感官。
咚!咚!咚!咚!重物癱軟倒在地的聲音接二連三的響起。
「怎麼了?」水親親顧不了禮節,趕緊掀起頭蓋。「啊!」
見滿房的丫頭各個像倒栽蔥似的癱在地上,身子捲縮得像一尾小蝦米,面白唇紫、滿嘴白沫。
香氣陡然濃了起來。
「呃——」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竄起,水親親本能地以雙手護住喉嚨。
「呃嗯……」空氣開始變得稀薄,香甜得令人窒息的濃液不由自主的從她的口中溢出。
那是一口令人怵目驚心的黑血!
「救命……」水親親只來得及一腳跨出門檻,眼前便變得一片昏黑。
他額露青筋,怒目瞪視著週遭的所有人。
大家都不約而同的退離藍濤三尺之外。
「兒子!」禁不住大家「拜託」的哀怨眼神,藍花氏鼓足勇氣走近門口,卻依然不敢踏入房內一步。「你就休息一下吧!親親兒她會沒事的。」
但背向門口的壯碩身影卻一動也不動。
「濤兒,別這樣,你從前晚至今都未進食,這樣是不行的,身體會撐不住的——」猛然覺得自己說錯了話,藍花氏為時已晚的摀住嘴巴。
果然,一提到「前晚」,藍濤不動如山的身影突然冷冽起來,一股「山中風雨欲來襲」的氣氛在房內開始沸騰。
沒錯,前晚應當是這對新人的洞房花燭夜啊!
藍花氏再看看兒子,不禁難過地搖了搖頭。「那——娘待會兒再來看你,給你送點吃的來,好嗎?」
「嗯!」
一聲滿難聽的沙啞回應響起,但藍花氏已經很滿意了。
她靜靜的離開,垂首歎息地在大廳座椅上坐下。
「姨娘,」稍後走進來的小橙見狀,趕緊靠過去安慰她,「不會有事的,嫂子她吉人天相,神明自會保佑她,只要她好好的睡一覺就會好了。」
「唉……」藍花氏不曉得是第幾回焦急的懊惱歎氣,「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好端端,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昨天晚上,正當婚禮熱鬧到最高點時,一名丫頭卻一邊尖叫、一邊狂奔至大廳,結結巴巴的道出新房內的異狀,待所有的人一窩蜂湧至新房時,便先聞到一陣詭異的香氣。
「依蘭草?!」大伙異口同聲。
「依蘭草?!」是柳江一帶特有的毒性草根,春夏開花,詭異莫名,花蕊為毒心,花瓣卻為解藥。
他們在窗檻夾縫處發現薰燒殘存的紙卷,裡頭赫然是一把「依蘭草」的蕊根。
由於有紅蓋頭的阻隔,水親親中的毒都比其他人來得淺,可她卻也因為身子較其他人更為柔弱,雖然已經為她灌下解藥湯,但直到現在,她仍昏迷不醒。
這樁預佈的陰謀是誰做的?
有誰會想毒害水親親?
「小橙,你想誰會這麼做?」藍花氏徵詢外甥女的意見,憂心忡忡的問。
「我不知道,姨娘。」小橙低首垂眼,「嫂子這般討人喜愛,沒人忍心傷她的,我真的不知道……」
她——睡得好熟、好熟,呼吸好輕、好輕,臉色好白、好白。
而他——好害怕、好害怕!
「喂!女人,別再睡下去了。」藍濤的用字仍然粗魯,口吻卻是驚人的溫柔。「你還睡不夠嗎?應該起來喝口水、吃點東西了。」
他坐到床邊,細心的擁她坐起身,騰出手舀起一匙肉湯送到她嘴邊。
「你可別嚇人了,也不瞧瞧自己的身體本來就沒有幾兩肉……對!這就對了。」
一口肉湯總算餵了下去。
「再來一口吧?女人可是要胖一點抱起來才舒服……好,很乖。」
又一口湯喂成功了,他讚賞的吻吻她白皙的額頭,以茲獎助。
一碗湯總算在藍濤的喃喃自語下喂完了。
可是,女主角仍是昏迷未醒,四肢疲軟得有如一隻布娃娃,只能任他擺佈。
「你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呢,女人?」一股從來沒有過的苦澀感湧至喉頭,他那張粗獷的臉也因擔憂而憔悴了。
輕輕的,她長長的、緊閉的黑睫顫抖了一下。
他粗糙的指節輕輕拂過她的頰側,卻沒注意到她的反應。
悄悄的,她垂在身側的手腕也抖動了一下。
「我……想你。」他竟脫口而出連日來的思念之情。
她那白皙的咽喉微微的滾動了一下。
天!他猛然的領悟了,這個愛哭又膽小的女人已經鑽入自己的骨血裡,牽扯著自己的心思,而最恐怖的是,他居然還「甘之如飴」,大有「自甘墮落」的傾向,甚至還「樂此不疲」。
「你對我下了什麼藥啊,女人?」藍濤歎了一口氣,又坐回原來的位置,如一尊神祇般的守護著她。
時間正緩慢地流逝著。
忽然,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就這麼無預警的張開了。
水親親先有一秒的失神,然後,便發現她的右手正被他的大掌握得緊緊的,結實的力道害她根本不敢亂動一下。
他整個身軀趴伏在床邊,露出一頭亂糟糟的發、黑濃濃的眉與合得緊緊的雙眼,一時之間,她只覺得他好不安、好稚氣。
眼底寫滿心疼,她側過身子,以空著的左手充當梳子,往他的頭頂梳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