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哪!」靜默中,不知是誰說了這麼一句。「我看它是沒救了。」
水親親猛然一窒。「不!」她仰起淚水斑駁的容顏,「我要救它,快告訴我該怎麼救它!」
在眾人的幫忙之下,她抱著這隻母羊為它取暖了一整夜,手下不停的按撫著母羊的圓腹。
熬至天明,母羊終於順利地產下三隻小羊兒。
水親親這才明白自己為何對母羊這般的堅持,也許,是她在母羊的身上找尋到自己的影子,同樣都處在困境,母羊熬過了生死的關頭,而她呢?居然意志消沉地只想縮在被窩裡,對世事不聞不問?
有了這層領悟後,水親親整個人就變了。
她開始什麼都學,從發面做窩窩頭,至騎馬趕牧,一日十二個時辰馬不停蹄的,由早到晚、從東到西,都可以見到她嬌盈的身影,讓自已的心因忙碌而充實,一點一滴的填滿因情殤而造成的空洞。
可是,再多的忙碌——
「我還是好想他……」坐在綠草上,她一手圈住狗兒的脖頸,眼神茫茫然的投向遠端。
愛一個人真是沒道理,無論打也好、罵也罷,受過一切的羞辱,但那顆芳心在思及心上人時,依然會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
如果藍濤看見現在的她,他會說些什麼?會不會不再嫌棄她的「沒用」,而認為她有資格留在他的身邊了呢?
但是這一年來,「流光莊」除了按月送來糧食與生活必需品外,連個隻字片語也不曾捎來……
為什麼她還是斷不了這種徒勞的思念?
在數不清的夜裡,她似乎總是在捕捉那張像大熊似的鬍子臉,醒來時方知原來一切都是空。
唉!
突然,一道龐大的影子佔去了她一部分的光線,遮住了她的視線。
她的雙眸陡然睜得好大好大!
她很慢很慢的將視線往上挪,小嘴中逸出不敢置信的呼喚——
「濤?!」
第十章
雨過天晴
「是我。」
藍濤標悍的身影依舊……不!有一些地方變了,他看起來相當疲累。
但……老天!他居然是站立著的!
水親親這一驚非同小可,久未見面的淚珠立刻掉下來。
「你——你的腿——」她站在他身前,急切地就想摸摸他,但小手卻停頓在半空中猶疑不決。
「夜隱幫我醫好了。」
他說得稀鬆平常,可成功並不是只靠夜隱的醫術,還有他堅定的意志力與日夜進行的復健,一點一滴的將失去的功夫補了回來。
「是嗎?」一聽到他輕鬆自在地提起夜隱,水親親的心頭便不由得傳來一陣揪痛。
她怎麼忘了,如今站在藍濤身旁的並非自己,而是那位夜隱姑娘呢?
「你是自己來的嗎?怎麼、怎麼……」她咬緊貝齒,艱澀的問出令她傷心的話語,「怎麼沒瞧見夜隱姑娘?」
「她早就已經離開柳谷——打從半年前,我終於能站、能走時。」
「什麼?」水親親聽得目瞪口呆,「她……她離開了你?」
「是的。」藍濤微微欠身,暗中調整一下站姿,他的左腿由於受創過深,注定今生走起路來自有些微跛。
藍濤開始詰敘自她離開「流光莊」後所發生的一切。
水親親聽著聽著,驚訝的達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原來,花大仕便是下毒想害死她的人。
原來,花大仕便是製造馬廄動亂的元兇。
原來……太多太多的「原來」,都只是為了一個「自」字?
「那現在……」水親親不曉得自己應該問些什麼,或想要問些什麼。
「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小橙被我派往南邊的分支牧場,舅舅也跟過去了。」
他沒提到花大仕因看到自己的詭計屢次失手,受到過大的刺激而變得有些精神恍惚。
他也沒提到,一心為老父求饒的小橙是怎樣地磕頭為老父懺悔,並羞愧地自動請調。
他認為這些都不急,可以等回去後再慢慢告訴她。
現在最重要的是先將他的小妻子帶回去!
「走吧!」他朝她伸出手掌。
「走?」水親親瞪著他的掌心,「去哪裡?」
「回家啊!」藍濤覺得她問得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就這樣?」水親親真是不敢相信他的答案還給得這麼理直氣壯。
剛剛有那麼一瞬間,她真的傻傻的就想起身跟著他走,但她轉念一想,不對!藍濤的一番話突然觸動了她深藏在心中的憤怒,而那股不滿如今正在她心中翻滾。
「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如果他一開始便毫無保留的告訴她一切,地也能好好的伴他渡過難關,在他身邊替他加油打氣啊!
「告訴你也沒用,只會增添你的擒憂,而且,我再不把你送走,找夜隱來當煙霧彈,恐怕舅舅不知道何時還會對你下手!」藍濤自認為自己考慮得一點都沒錯。
她是能明白他為她著想的心思,但卻不能體諒他所使用的手段!
「你應該告訴我的,至少……至少在我要離開「流光莊」的時候——」
「我一說,你一定就會又留下來了。」
「你……」她無法反駁他的話,對,她是會留下來,不論藍濤再怎麼趕她,她都不會走!
「好了,我們可以走了吧?」暗中換成右腳撐住他全身的體重,藍濤開始覺得站得有些吃力,口氣也變得不耐煩了。
可惡!水親親卻被激到了。「不要!」
「什麼?」藍濤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
「我還不想回「流光莊」。」水親親大膽地回望他,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說。
「為什麼?那裡已經沒有危險了啊!」藍濤困惑地看著她頑固的小臉。
就是這句話惹毛了她,水親親這下終於領悟到自己在氣什麼了。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以後還有什麼「危險情況」的話,你照樣會找個女人——這回換誰?小橙嗎?你也會再「送」我走?」
「呃——」藍濤吶吶的說不出話來,似乎也有些明白她在氣什麼了。「事情不是這樣——」
「不然是哪樣?」憤怒又委屈的淚水終於在累積了一整年後,大大的潰堤。「下一次,如果又有同樣的情況發生,你是不是又要「保護」我,將我趕來這裡?」
直到此時,錯愕的藍濤終於「正視」到水親親的不同,她是在哭,可是,和他以往記憶中的「哭法」不太一樣。
以往的水親親動不動就哭,怕也哭、羞也哭、氣也哭、喜也哭……淚水多得就像融雪的柳江;可是現在……唉!她的淚水還是多得嚇人,但卻不是隨隨便便就哭,反而強忍到現在,藉由滿腔怒氣的爆發而哭得一發不可收拾。
「唉!你怎麼又哭了呢?」如同往昔一樣,他揉揉她的頭頂,口吻依舊是命令式的說:「乖乖,不哭了。乖!」
「我要哭,我偏要哭!」以往的招數失效,水親親用力的將淚水、鼻涕全數抹到他的衣服上。
藍濤苦笑著,低頭觀賞她的「精心傑作」。
「好了,哭夠了就走吧!」總算「雨」過天青了吧?
「不!」怎麼他還是不懂?水親親一跺腳,「我、不、要、跟、你、回、去!」
「親親兒!」藍濤就這麼錯愕的眼睜睜看著水親親跑掉,一時之間忘了追上去。
沒能帶回自己的老婆,藍濤索性在分支牧場中住了下來。
一連三天,水親親對他採取不理不睬的方式,完全視他為無物,徹底實施「不聞、不問、不見」的三不政策。
牧場中上上下下從一開始的震驚,到現在的隔岸觀火,甚至已經有人開始紛紛下注,打賭藍濤得花多久的時間才能抱美人歸?
「兒呀!現在是一賠十喔!」藍花氏悠閒地端茶啜飲。「我可是賭你只需要花半年時間就夠了,是所有人賭的時間中最短的喲!」
「還要半年?!」久未聽聞的藍濤式咆哮聲差點震破她的耳膜,「這沒天理啊!我是她的丈夫,她是我的妻子,她早該隨我回家了,她——她究竟在什麼鬧彆扭呀?女人!」最後一句「女人」是他從鼻孔中哼出來的。
「你到現在還弄不明白啊?」藍花氏頗為意外,總算聽出問題的所在。
「明白什麼?」藍濤趕緊求教於母親大人。
「你認為親親兒在氣什麼?」唉!她怎麼生了一個大笨牛?
「氣——」他偏頭想了想,「應該是在氣我用那種殘忍的手法趕走她吧?不然還會有什麼?」
「嗯!」看來孺子還有教也,藍花氏點點頭。「那你怎麼回答她?有沒有向她認錯賠罪?」
「認錯賠罪?」藍濤一再重複,像是不明白他娘在說些什麼。「我為何要認錯賠罪?送她離開「流光莊」本來就是情非得已的事,我做錯了什麼?」
藍花氏差點把茶水氣得一口噴出來,「你呀——唉!娘要怎麼說你才會懂?親親兒就是氣你有危險時,卻什麼也不肯告訴她,害得她在一頭霧水的狀況下傷心離開。
「你可知道她花了多少時間才治好她心裡的傷口嗎?這也就罷了,偏偏你來帶她回去時,連句「對不起」也沒提,要是你娘我——別說是回「流光莊」,連晚上也不自和你同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