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別人的眼光是事實,那她就無需再畏縮、害怕,她想走出去,坦然面對其它人 的眼光、面對自己。
她想起,從前便聽說西門府內有「梅蘭竹菊」四閣,每一座花園皆遍植名花、異樹 ,從小她便愛花、樹,於是她請求巖方帶她走出小閣,在宅院內四處閒逛。
巖方靜靜佇立在一旁,凝望著置身在花叢中的明月,他溫厚的目光中帶著斂掩的灼 熱……「巖大哥,你也過來吧!瞧瞧這花兒開得多好?」明月轉過臉,陽光下的她瞼上 堆滿歡笑,水蕩蕩的眸光晶瑩閃爍、天真純美。
「我、我站在這兒就好了。」巖方的嗓音略帶嘶啞。
他不敢褻瀆、更不捨得放棄這遠遠偷覷的幸福。
也只有在這麼遠的距離,他才敢放眼望她……平時他壓根兒不敢把眼光放在她身上 ,深怕會褻瀆、侵犯了她。
「當真不過來嗎?那多可惜,這些花兒有的只開一季,有的甚至只開一夕就凋萎了 啊!」說到這兒,她深深歎息。
比起那生命短如朝露的花朵,她已經太幸福了!
巖方笑著搖頭,他向來語拙,不太會說話,只能還是站得遠遠的,靜靜地看守著她 。
這一男一女間的情思暗流,一景一幕,全落在西門炎和傅思成眼底。
「爺?」傅思成側過臉,微微有些心驚地凝望西門炎陰騺的表情。
日前濯王府忽然遣人送來一封書柬,其中提到濯王妃近日將偕同八王爺上西門府一 趟。
原本濯王妃要來,西門炎壓根不會放在心上,但濯王妃卻找了在朝中有一定勢力的 八王爺同行,可見來者不善!
至少,濯王妃此行要讓西門府知道的是───濯王府雖然失勢,卻並非無人可托, 西門府娶了明月郡主,若不善待,他濯王府也大有後山可靠!
傅思成心底卻雪亮地清楚,事實上濯王妃此舉炎少爺壓根不在意!西門府連皇帝也 不顧忌,又怎會在意一個區區的八王爺?
只是,這幾日府裡居然沸沸揚揚地傳起了巖方和少夫人的醜事───說兩人花前談 笑、月下幽會,起初傅思成並不放在心上,也相信炎少爺並不在意,可這會兒卻親眼教 他們給逮著了───依著炎少爺的性子,雖然巖方和少夫人到目前為止並沒有做出不軌 的行為,可其間情思湧動卻是顯而易見的……傅思成實在擔心這長工和少夫人的命運!
西門炎神色冷漠,傅思成實在瞧不出主子心底的想頭。
傅思成略一沉吟,便走上前喚道:「巖方!」
聽見有人突然叫喚自己的名字,巖方愣了一愣,隨即轉過頭───「傅先生!」巖 方乍見傅思成,臉孔突然脹紅。
這更引起傅思成的疑心。「你同少夫人在這兒做什麼?」
他們兩人和明月有一段距離,這時傅思成和巖方說的話,明月並未聽見。
「我、我………」巖方臉孔越來越紅,囁囁地說不出話。
他和少夫人之間其實並沒有什麼,可是他自己對於少夫人的愛慕之情,卻是只有自 己知道!這時見到傅思成疑心的眼神,而且突然這麼問起自己,他一時心虛,臉色愈見 潮紅。
傅思成原本希望巖方能為他自己開脫幾句,讓這情況好轉些,沒料到他拙於言詞, 支支吾吾,讓事情看起來竟然更加曖昧!
「巖方?」
明月見到巖方和另一人正在說話,她敏感地察覺到若方的困窘,因為巖方一直待她 很好,她很自然地走到巖方和傅思成面前瞭解情況。
「少夫人。」傅思成見明月走近,雖然他明知炎少爺並不把這名女子放在心上,仍 然有禮地鞠了一躬。
他早已經知道明月臉上有一大片胎痕,因此乍見到明月,他倒沒有流露出太過吃驚 的眼神。
「你是……」明月遲疑地問,她並不認得博思成。
「在下傅思成,是西門府教席。」傅思成回道。
他當然不是西門府的教席,而是西門氏的家臣。但無論對內對外他都如此自稱,以 免去麻煩,並替西門氏掩藏身份。
明月點頭,轉而綻出笑容對巖方道:「巖大哥,你和傅先生有事要談嗎?需不需要 我迴避?」她柔聲問。
傅思成挑起眉,對於明月竟然稱府裡一名長工叫「大哥」,他微微露出不以為然的 神色。
「我、這……」巖方眼紅了瞼,轉頭看著博思成,顯然不知道該如何響應,也不敢 自作主張。
傅思成默然無語,目光卻望向左側方───明月順著博思成的目光也往左側望去, 赫然看到西門炎,她的臉色瞬間慘白,條然收回眸光。
「巖大哥,傅先生找你必定有事,我先回小閣去了。」明月凝望著巖方,語調平靜 地道。
她臉色雖然蒼白,聲調卻十分穩定,並沒有因為突然見到西門炎而失控。
這些日子以來,她早已經調適好自己。
當然,她明白自個兒的官人不要她,那麼她便當做自己從未嫁人,對於「他」,她 再也不放在心上,就算見了面她也能視而不見,一如新婚以來,他對待自己的冷淡涼薄 。
「好………」巖方認真地點頭。
巖方對於明月本來就唯命是從,這時聽見少夫人要自己回去小閣,他不假思索地立 刻就點頭應允。
明月對著巖方微微一笑,接著回首同傅思成點個頭,這才走開,沒再看西門炎一眼 。
巖方見到少夫人同自己微笑,又紅了臉。
「傅先生,您、您找我有事嗎?」巖方問傅思成,他倒是沒留意到西門炎就站在不 遠之處。
傅思成蹙眉不語。他聽到剛才少夫人所說的話,眉色間更顯得憂心沖沖。他看了巖 方一眼,欲言又止,便轉頭望向西門炎───他才知道主子已經不在,不知道何時已離 開了蘭園。
第四章
明月一手揪著心口,慢慢往自己的小閣走去。
雖然叫自己不在意,可在不及防備下突然見到西門炎,她仍然無法壓抑住自己不規 則的心跳。
失神地走回自己居住的小閣,打開了前庭的籬門,她心不在焉地低頭盯著泥土的小 花小草,怔怔地站在前院裡吹著一陣涼風。
「清醒一些吧!現下不是熱季,妳為什麼這般神魂不定地?」她喃喃自語,這些日 子好不容易壓抑下來的自卑,不知為何,又悄悄爬上心間。
「神魂不定?是為了男人才這樣的嗎?」西門炎低沉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後方。
明月心口一麻,條地轉過身──「你、你來做什麼?」她睜大眼望著西門炎,怔怔 地問。
她不期然會再見到他,更料不到他是跟著自己回到小閣的。
西門炎的目光,淡淡地從她的左半邊臉轉回她清冽的眼底。
「剛才在蘭園裡見到妳,我以為妳在西門府的日子會十分無聊,想不到妳過得很好 ,倒十分『自得其樂』!」他冷冷地譏刺。
明月不明所以地盯住他譏誚的眸子,然後垂下眼、別開瞼。「我、我是過得很好, 如果你是來探問我的,謝謝你。」
西門炎時嗤一聲。「探問?」他陰騺地瞇起眼。「就算不必探問,妳做的好事,也 是闔府皆知了!」
明月抬起眼,眉心輕輕折起。「好事?什麼好事?你、你能不能說明白些?」
西門炎冷笑。「何必裝蒜!剛才妳明明見到我,卻當做沒看見,匆匆走避,不就是 怕我當場捉到妳和一名長工私會?」
明月的心口揪緊,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出口冤枉自己………自己偷情?!
西門炎冷冷地盯視她泛白的嘴唇,譏刺的神色,並沒有因為她眸中一逝而過的脆弱 而褪去。
「我聽說………」定定地凝視他,明月泛白的唇掀動,一字一句地道:「西門官人 生性風流,外頭的紅粉知己沒有上千,也有上百……我一直以為這世間太不公平了,只 許男人下流,卻不許女子風流。」清冽的眸子流光閃爍。
西門炎臉上變色,他倏地斂起眼又睜大──「好得很!」他陰騺地撂下話,冰硝的 眸子定住她,跟著冷冷地往下道:「原來妳竟然有這麼好的口才!」
話未說完他跨步上前,突然出手捏住明月的下顎───明月倒抽一口氣,他的手勁 十分野蠻、不講理,可她偏偏不喊一聲痛,清澈的眸子仍然定定地盯住了他,同他冰硝 一般無情的冷眸對峙。
「真料不到……」西門炎突然咧開嘴笑,笑容裡隱隱夾了一絲殘忍。「真料不到, 這樣的容貌,竟仍然能勾住男人的眼神!」
西門炎仔細注視過巖方的眼神,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光,他絕對不會錯認!
他憤怒的是,這個女子並不把他放在眼底--縱然他不承認她是自己的妻子,也不允 許她在西門府內,做出教他丟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