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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鄭媛

  不懷疑他真的會說到做到,她再度探向窗外,拋下一句。「我下來…你不要敲門!」拉開房門後她幾乎用跑的衝到樓下。

  一打開門,後方一個黑影突然竄出來,一隻大掌摀住她張大的嘴——

  「不聽話的小貓!」

  背後的男人低沉的聲音,在靜夜裡激起她手臂上的疙瘩……

  遲浩繞到她身前。「為什麼沒來找我?」理所當然地質問。

  「我沒有答應你什麼…」

  「已經很晚了——」

  「你不是喜歡寫小說?那就要有冒險的勇氣!」

  她不同意他的話。「寫小說不需要冒險!」

  他嗤笑∼聲,聳聳肩。

  「你怎麼會知道——」

  「你喜歡寫小說?」他撇嘴,笑得很輕優。「寫那種東西根本吃不飽!」

  「那只是我的興趣!」他調侃的語氣,讓她的自尊受到傷害。

  「興趣不能當飯吃。」他不以為然地撇下話。

  她低下頭,不跟他爭辯。

  不知不覺被他拉著走,一直到大屋後方的廢園。這幢含有前後院的房子因為太大,平時又只有張伯和張嬸在打理,主人甚少回到台灣,因此佔地過廣的後園早就被張伯和張嬸放棄,成了廢園。

  「你帶我來這裡做什麼?」回過神,才驚覺來到大屋廢棄的後園。

  看到她戒備的表情,他突然發笑。「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他邊說,突然粗魯地踢開一道頹紀的柵欄——

  一大片玫瑰園赫然出現在兩人面前!

  紅得幾近黑森的玫瑰在夜色中、在月光的折射下閃閃發亮,在這樣深的夜裡就像是魅人的幻景!

  「好、好美……」她呆住,然後喃喃自語。

  「美?」他嗤之以鼻。「天這麼黑,這裡簡直像鬼域,這些玫瑰花病態得叫人受不了!」

  她愣愣地轉過頭問:「那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他嗤笑一聲。「因為這些花就像你!病態。畏態、顧影自憐!」

  他出口傷人的話,讓他啞口無言。

  「不懂?」他撇撇嘴,繼續發表他的高論。「你不就是用最美麗的外表把自己包裝起來,卻只敢在黑夜中展現姿態,當人們想接近你時,你卻試圖以荊刺傷人!」

  一種被血淋淋撕裂的感覺充斥在胸口,她在他眼中……是這樣子的?

  她試圖分辨。「我不美麗……」

  他不以為然地嗤笑一聲。「是算不上『美』,可是這渾身的刺……嘖嘖!」他撇撇嘴,訕笑地說:「你比第一流的企業還懂得包裝自己,讓得不到、高攀不上的,永遠認定你是最好、最美的!」

  包裝?「那是你的想法——」

  「那也是你的想法!」他不讓她把話說完。「你自以為清高,不讓所有『凡夫俗子』污染你。」

  他篤定的語氣,激起她的反抗。「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他還是回她一聲輕佻的嗤笑。「不管你有沒有、是不是——」俯下身,他壓向他輕緩邪惡地道:「我最喜歡『污染』高不可攀的聖女!」

  盯住他惡意。像是認真更像是開玩笑的眼睦,半晌,她別開眼,決定不再回答什麼,不再讓他有機會吃定自己。

  他接下問:「知道我為什麼晚上帶你來?」

  他繞到她眼前,強迫她一定得看他。

  感受到他強悍的霸氣不容反抗,李明露放棄抵抗,改採消極的方式作對,她不帶表情地搖頭。

  「因為只有晚上,對了,只有晚上的玫瑰是你!」

  晚上的玫瑰是她?「看到那些亮晶晶的東西沒?」他指向花瓣上,在月色下熠熠生輝的朦朧銀光。

  「那是……露珠?」看清了沾在花瓣上閃閃晶亮的東西後,她不由得驚歎。

  「是心,玫瑰的心!」他說。

  難以想像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她驚訝地望住他。

  「玫瑰要到晚上才有心,也要到晚上,在月色下,玫瑰的心才會閃閃發亮,最是珍貴!」他盯住她,笑容收斂,神情竟然帶了些許認真。

  李明露回現他,被他的話和神情迷惑。

  玫瑰…要到晚上才有心?

  「我一直覺得……」他忽然舉手撫她的發,「你就像隻貓,只屬於夜晚!」

  像被電擊到一般,她神經質地閃開身體。

  遲浩挑起眉。「看吧,我就說你身上有刺,專門用來刺男人的,尤其是……像我這樣的男人!」他嗤笑,接下說:「你意識到危險,怕克制不了自己,所以掄起你的刺武裝!」他挑釁地直直盯住她閃躲的目光。

  她另開臉,再次避開他的目光。「你、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聽不懂?」地哼笑。「聽不懂的話,你就不夠格寫小說!」

  「這跟我寫小說沒有關係——」

  「少裝了!」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迫使她逼近他。「再裝不懂,你就連心也沒有,只剩下讓人倒胃的刺!」

  「你放開我——我不屬於夜晚!」她掙扎,他的碰觸和手心上傳來的灼熱讓她歇斯底里地叫出聲。

  她不喜歡夜晚,夜晚…常常太寂寞!

  「你就是屬於夜晚!」他斬釘截鐵,霸道地說出:「你屬於我,就會屬於夜晚!」

  他突然說出口的話讓她心驚!

  「要我再重複一遍?」盯著她迷惑、不馴的眼,他邪氣地撇開嘴笑。「你屬於我,別的男人不夠格碰你!你的刺,對我而言不夠看,小女人!」他低柔地道。

  她心驚,被他過分溫柔的聲調螫傷。

  無預警地,他突然低下頭吻住她——

  這是今天以來第二次的吻。

  不同於白天,夜晚的吻帶頭濕意,幾乎讓人窒息。

  「唔,不要……」

  她想掙扎,他索性用力一扯把她拉到懷裡,濕滑的舌頭探入她羞澀的嘴內。

  直接、肉慾的接觸驚擾她的知覺,在舌與唇交纏中沁出虛弱的因子……就像他肆無忌憚侵入她的生活!

  鼻端忽然嗅聞到一陣濃烈的玫瑰花香,她猛然回過神,微微掙扎……

  他放開她,並沒有過分強迫。

  「明天放學的時候再到這裡,不來的話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他半開玩笑半威脅。

  她無語,虛弱得站不住……

  「聽話,愛上我沒有什麼不好,你不必和自己作時!」他柔聲說。

  她望住他,搖頭……

  不,愛上?這個名詞不該被說得這麼輕易,她只是感到虛弱,她沒有愛上——

  「別否認,我吻你的時候你並沒有抗拒!」他咧開嘴笑,把李明露拉到懷裡。「現實跟寫小說不一樣!現實是,當你愛上一個人就是你最脆弱的時候!」

  當你愛上一個人,就是你最脆弱的時候!

  她混飩地盯住他,兩手身不由己地攀附住他隱固的雙臂,以撐持自己軟弱的氣力,一方面掙扎著試圖想理清他似是而非的洗腦。

  「別試圖拒絕相信愛上我的事實,這樣做你只會更痛苦!」他盯住她笑,根本不在乎她的回答,溫柔地說出——

  「如果你試圖反抗,我就會讓你的痛苦加倍。」

  不明白他為什麼就這樣找上自己,李明露失眠了一整夜,早上勉強振作趕去上學的時候,舅媽當著舅舅的面,在門口攔住她。

  「昨晚你上哪兒去了?」林秋妹瞇起眼,掐著喉嚨尖聲質問。

  「阿妹,你又在發什麼瘋?明露昨天晚上不就在房裡睡覺。」吳志祥走到兩人之間,替李明露擋掉林秋妹的質問。

  「哼,在房裡睡覺?你讓她自己說,昨天去哪裡了?」林秋妹拉開丈夫,指著李明露的鼻子。「住在我家,行為舉止就要檢點一點!三更半夜偷溜出去,不是去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還有什麼?要是讓我抓到剛候別怪我把你掃地出門!」

  說出口的話十分傷人,她有意讓李明露難看。

  吳志祥是個怕老婆的男人,他只敢低聲下氣地陪笑。「秋妹,我拜託你好不好,你不要這樣疑神疑鬼的,明露她怎麼可能——」

  「昨天晚上我明明聽到她拉開鐵門出去,你是醉死了才聽不見!」

  吳志祥皺著眉頭想了想,昨天晚上被幾個老朋友拉出去喝酒,是真的喝醉了,一回來倒頭就睡,的確沒聽到半點聲音。

  李明露的沉默讓林秋妹更得意。「說話啊!不敢回嘴對不對?我明明就聽到你拉鐵門的聲音——」

  「好了啦,秋妹,明露要上學了,有什麼話等她放學回來再說!」吳志祥擋住老婆,一手在背後猛揮,示意李明露快出門。

  李明露機械式地轉身,快步遠離,從頭到尾她不曾回過一句話。

  舅媽從來不會給她面子,只要抓到把柄,一定極盡所能地羞辱她。她知道舅媽這麼做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把她趕走。她若回嘴,更給舅媽趕走自己的理由。

  走著走著,淚水不受控制地慢慢淌下……

  白天太過明亮的太陽光遮掩不住她的淚痕,她討厭這種狼狽,卻止不住淚水……

  不喜歡暴露出情緒,當一個人卻終究難免……

  而眼淚……就是一種情緒!

  忽然,她感覺自己強烈地不適合陽光!

  你屬於我,就會屬於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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