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朱次忠只是摸著臉站在原地,久久無法言語。
第四章
范宅裡有個專門接待客人,隱密的大和室,每當范靜香,也就是梓泳的母親有日本客人來訪時,這裡便是她的接待所。
梓泳很少到這裡來,因為媽媽不准,所以當媽媽特地將她叫到大和室去等她時,她的背脊就開始發涼。
她又惹媽媽不高興了嗎?
坐在大和室裡時,她一直想著這個問題,實在想不出來,她頹喪的躺倒在身後的榻楊米上,聽到開門的動靜,猛地又坐得直挺挺。
當她看見走進來的身影時,頓時鬆了口氣,卻又陡升起另一種不一樣的緊張感。
「你來這裡幹麼?」她沒頭沒腦的問。
隔著黑檜木和室桌,傅雲鈞在她的對面盤腿而坐。
「那妳又來這裡幹麼?」他黑眸晶亮的反問。
「這是我家,我愛去哪就去哪。」她哼了聲,示意他問的話有多好笑。
「這裡應該是妳母親接待賓客的地方,平時妳不能隨意進入。」他倒是對她家的規矩瞭若指掌。「現在妳在這裡,大概是要被罵的前兆。」
他的分析精準的刺入了梓泳的痛處,不過她怎樣都不會承認的。
「不可能的,我最近沒做什麼錯……呃,讓媽媽不開心的事。」她及時改口。
「希望如此。」他聳聳肩,好像對她的事不太感興趣。
這個傢伙!梓泳在心裡暗罵,也不想想半個月前是誰在運動會上強吻她的,做出那種讓人誤會的舉動,讓她的身價暴跌,事後又一點點表示也沒有,現在竟然還敢在她面前說風涼話。
他不在意,她當然也不會表現出在乎。
「聽說前天有女校的學生在校門口等你?」她用一種閒聊的語氣問。
很不錯嘛,這麼快就勾到別校的女生了,大概是運動會那天的園遊會所帶來的效應,開放外人參與的結果就是這樣,什麼阿貓、阿狗都鑽得進來。
傅雲鈞看見她耳朵豎得尖尖的。
「她們只是來邀我參加她們的園遊會而已,這總比三更半夜還跑出去參加吵死人的PUB派對好得多。」
他意有所指的話觸怒了梓泳。
「參加派對有什麼不好?這代表我才是活力十足的年輕人,走在自由開放的前端!什麼園遊會,笑死人了。等等,你怎麼知道我去參加派對的事?」她突然想到。她從沒告訴過他自己的行蹤,當然他也沒問;也沒在PUB裡遇見過他,莫非她身邊存在著自己從未發覺的告密者?
「妳是各大PUB的VIP,他們的網站上都有妳的照片,想不知道都難。」他講義氣的將朱次忠給他看照片的事隱瞞著。「妳不覺得妳在那種場合的衣服都露了點?妝濃了點?換男伴的次數頻繁了點?」
梓泳仔細看他,想瞧出點嫉妒的蛛絲馬跡,可惜,失敗。
這又讓她惱怒了起來。「你管我那麼多做什麼?我又不是脫光光躺在男人的床上被拍到!」假道學!
她的話才剛說完,大和室的雕花金刻門板就被無聲的拉了開來,身穿日本傳統和服的范靜香及先生范國華前後進入,兩人身後跟著傅橋年。
梓泳只覺得頭皮發麻,一顆心涼到了谷底。剛才她說的話老媽應該沒聽見吧?
她在心底暗自期望著,戰戰兢兢的正襟危坐,整顆心七上八下的,直到范靜香優雅的在精繡家族圖騰的墊子上坐定,並遞給她一記冷銳的目光後,梓泳的希望完全破滅,下一秒便含淚帶恨的怨起已經坐到自己身旁來的傅雲鈞了。
都是他害的!嗚,一想到她可能因為剛才那些話而無法去參加新認識的模特兒群的派對,眼淚就幾乎要衝上眼眶,若她真的被禁足了,她的絢麗夜晚將會淪落為地獄。
傅雲鈞可以感覺到身旁她的僵硬與沮喪,不過他倒是自在得很,一點歉疚感也沒有,甚至惡劣的感到某種大快人心的感覺。
那些話不是他逼她說出口的,況且她也自由放縱太久了,偶爾該回到現實世界,體驗一下民間疾苦,就算是像她這樣的大小姐也一樣。
范家夫婦與傅橋年坐在他們兩個年輕人前方,隔了幾步距離跪坐著,相較於梓泳的緊張不安,三個見慣大風大浪的大人顯得沉著鎮定許多,大和室裡的氛圍有種法官審犯人的味道。
范靜香有著大和民族望門內斂沉靜的特質,只是端坐著便足以懾人於下風。
范國華較妻子矮了一些,圓胖的外型,不時帶著微笑,像個好好先生,只有商場上與之交手過的才知道他笑臉底下所隱藏的精明。
傅橋年高瘦穩重,是個中年紳士,摻有銀絲的頭髮往後梳得一絲不苟,鼻樑上一副黑框眼鏡,從臉型端詳年輕時該亦是個美男子,是傅雲鈞中年後的寫照。
終於,一臉無風無雨的范靜香開口了。
「我聽說了一些事,希望你們能給我確實的回答。」她輕柔的開口,聲音比想像中還要悅耳好聽。
不過深知母親脾氣的梓泳知道,她用愈輕柔無害的語氣說話就代表事情愈不簡單。她嚥了口口水。
「什麼事?」她小聲的問。
「聽說上次菁華運動會時,你們兩個在全校師生的面前接吻,這是真的嗎?」她甚至微笑了起來。
梓泳頸後寒毛根根直豎。
「那不是吻!他們男生在打籃球,不小心撞到我,所以才會造成這種錯覺!」也不知道為什麼,她迅速的直接撇清。
回答過後,她本來還有些心虛的,但心裡一想,要是那個吻對他有什麼意義的話,他也不會對她不聞不問了兩個禮拜,還想去參加女校的園遊會,想到這裡,她又理直氣壯了起來。
范靜香轉向傅雲鈞。「雲鈞,是這樣的嗎?」
梓泳飛快的轉頭看他,用強烈的眼神示意他小心說話。不過他看也沒看她。
「就像小姐說的那樣,夫人。」他恭敬的回答,顯示出良好的教養。
她已經夠難受的了,他不想再惹她不快,所以自動扮演被動者的角色。不過她也未免太小看自己的母親了,她既然有本事知道運動會發生的事,怎麼可能還會被她的三言兩語給哄騙過去?
果不其然,范靜香對於他的回答只是輕輕點點頭後,又犀利的轉向了梓泳。
「那關於運動會後在校門口發生的事呢?還有在英語視聽教室裡的事,妳又怎麼解釋?」
梓泳對母親的問題感到一頭霧水,而傅雲鈞則清楚看到一名熟練的獵人在佈置陷阱,等待獵物自投羅網、
「什麼事呀?校門口?視聽教室?我聽不懂。」她真的聽不懂。
范靜香斂起面容,紅唇微抿,美麗的臉上罩了薄霜。
一旁的范國華對女兒使了個臉色。
「有人看見你們兩個在校門口接吻,連你們在英語視聽教室偷親時還被人撞見!梓泳,妳就跟妳媽認個錯,你們兩個年輕人互相喜歡想在一起,我們是不會反對的。」他掏出手帕擦光滑額頭上的汗珠。
梓泳倒抽了一口大氣,倉促的與傅雲鈞互視一眼後,激動的傾身向前,兩手在面前的矮桌上緊握成拳。
「媽,妳被騙了啦!那些根本都不是真的,自從運動會後他理都不理我了,我怎麼可能還會跟他在校門口還有視聽教室偷親呀?!」哪個人在外面散佈謠言呀?她氣得臉紅脖子粗。
范靜香眼底精光一閃。
「運動會後他就不理妳了?為什麼?」
梓泳的嘴巴張了一半,突然又閉起來。怎麼辦?她總不能自打嘴巴說因為他吻了她後就沒理她了吧?
「雲鈞,你應該記得轉到菁華時我跟你說的話,我要你看好她,免得她再出紕漏,可是你居然半個月任她自由發展?我對你很失望,這件事我會記錄在你的評分表裡。」范靜香說的認真,但虛張聲勢佔了大半。
在這種黑白界線模糊的圈子打滾久了,她可以清楚看透一個人適不適合在這裡生存,懂不懂得生存,自從見過傅雲鈞後,她就知道他擁有這種特質,除了遺傳自傅橋年的冷靜淡漠,還有他自身擁有的熱情與自制,而且,他很聰明。
台灣這邊的勢力若要繼續鞏固下去,就非得要有個強而有力的人來取代她不可,幸好她還有個女兒可以來牽絆住傅雲鈞這塊良玉,也幸好梓泳是女兒,若是兒子,只怕只有不斷捅紕漏的份。
母親的話讓梓泳不禁心慌了起來,無法細思什麼看好她、評分表的事,馬上又挺起胸膛,急急的說話。
「我說錯了,不是他不理我,是我不理他,跟他沒關係!」她心急的幫他撇清。
范靜香瞄向她。「妳為什麼不理他?他對妳做了什麼嗎?」
梓泳瑟縮了一下。
「好啦!」她豁出去了。「他在運動會時沒經過我同意就強吻我,所以我就生氣了,所以不理他。」她將頭撇向一旁,好死不死撞進一雙含笑的黑眸裡,她氣極,撇頭望向另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