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猶未回過神之際,他沒留下半句話就起身離開,高大的身形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夜霧之中,再也無聲無息。
梅夕裳一動也不動地仰躺在草地上,闐暗的夜晚,靜謐的湖畔,只剩下她自己仍輕喘不止的聲息。
那男人莫名地出現,又莫名地離開,若不是她的腳踝還有著隱約的不適,若不是她的唇上還留著殘存的餘溫,她或許會以為剛才的那一切,只是一場攝人心魂的幻覺。
一股深沉的惆悵與失落感猛地襲上心口,那男人不僅奪走了她的吻,似乎也一併將她的心剜出了一個缺角。
她撫著被吻得腫脹的唇,憶起自己今晚獨自前來姻緣湖的目的,一顆芳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亂之中。
這姻緣湖的傳說,究竟是真是假?遇上這樣一個俊美而魔魅的男子,究竟是福是禍?那個男人為什麼如迷霧一般的短暫出現又迅速消失?他到底是誰?究竟所為何來?
梅夕裳彷彿墜人了迷霧之中,尋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永遠也不會忘記這個夜晚,不會忘記那個奪走她初吻的男人……
雷家和梅家坐落在同一條街上,兩戶之間只隔著一堵石牆,多年來毗鄰而居,使得兩家人的交情十分熱絡,不時會到對方的府上拜訪、作客。
此刻,雷家的長子雷拓海就身在梅宅之中,他替爹娘帶來一盒人參致贈梅家二老,正打算離開時,瞥見梅夕裳獨自坐在庭園的石椅上發怔。
一見到她,雷拓海面色一喜,快步走了過去。
「夕裳!」聽見他的叫喚聲,梅夕裳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一看見他,美麗的臉龐浮現一抹淺笑。
「雷大哥,你來了?」
「嗯,我替爹娘拿東西過來。對了,我聽說昨天有人上門來提親,被伯父回絕了?」
「是啊!」梅夕裳點點頭,提起那件事,她的心思就不由自主地飄回昨夜濃霧瀰漫的姻緣湖畔。
回想起那個神秘俊魅的男子,和他熾狂如焰的熱吻,她的心到現在仍隱隱地顫動不止。
「唉,最近我爹娘也老是叨念著要我快快成親呢!」
雷拓海狀似不經意地說著,目光卻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梅夕裳,眼底有著一絲緊張和試探的意味。
見她不但對自己的話沒有半點反應,甚至還心不在焉地不知道在想什麼,雷拓海不禁感到氣餒。
這些年來,他一直是心繫於她的,可是她對他的態度,始終就像對待兄長一般,不含半絲男女情愫。
幾年前她才不過十三、四歲,因此他並不以為意,總認為她尚青澀得不懂男女之情。但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她對他的態度始終如一,而他則愈來愈難以忍受心中所愛的女子,僅只將自己視為兄長。
到底他還要等多久,他真心愛戀的女子才會成為他的妻?
雖然他可以央請他爹娘直接上門提親,相信憑兩家多年的情誼及瞭解,她爹娘應當會很放心將她的終身幸福交到他的手中,但就因為他愛她,所以才不願意這麼做。
他不希望她有一絲一毫的勉強,他寧可等到她對自己也懷有同樣的心情,等到她帶著嬌羞、喜悅的笑容為他披上嫁裳,而不是單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委身於他。
然而,隨著她出落得日漸美麗,他心中的焦急也日漸加深,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永遠也等不到佳人傾心於他的那天?會不會在他贏得她的芳心之前,她的心就已被另一個男人佔據?
一股窒悶的郁氣梗塞在胸口,雷拓海忍住不歎氣,不願將自己低迷的情緒感染給她。
他振作起精神,刻意以輕鬆的口吻轉移話題道:「要不是我是男人,我還真想去一趟姻緣湖哩!昨晚既是滿月,林子裡又起了濃霧,不正符合那則傳說?」
姻緣湖……梅夕裳有些恍惚地低喃。「我已經去過了。」
「你說什麼!?」雷拓海被她的話給嚇了一大跳。
他詫異地望著她,見她一副失了心魂的怔仲模樣,一股不祥的預感猛地竄上心頭。
「夕裳!」他緊張地低喊。
「呃?什麼?」梅夕裳終於回過神來。
「你昨晚去過姻緣湖了?」
「你怎麼知道?」梅夕裳訝異地瞪大眼,全然忘了自己剛才不經意脫口而出的話語。
雷拓海的胸口一窒,警覺到事態的嚴重。
「你真的在姻緣湖畔遇見了什麼人,是不是?」
「我……」梅夕裳吞吞吐吐的,不知該怎麼對他說起昨晚的事。
昨晚她幾乎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中的,但是那惡魔般俊魅的男子卻如影隨形地佔據著她的腦海,就連夢中也來糾糾纏纏,不給她半絲喘息的空間。
那男人猖狂地闖進她的心房,在她的心版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她只要一閉上眼,就能在腦海中輕易勾勒出他那對幽魅的黑瞳、那張俊美的面孔,還有那曾經熾烈地吻過她的雙唇。
就連現在,她似乎還能感受到他在她唇辦所留下的餘溫……
「你真的在湖畔遇到了一個男人!」雷拓海震驚地追問。「那個人是誰?」
眼前是他心愛的女子,他實在不願以被嫉妒醜化的臉孔來面對她,但只要想到她的心開始有了某個男人的存在,他就嫉妒得快發狂了!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是誰……」梅夕裳低喃著,一股疼痛與空虛的感覺劃過心房。
她對那個男人幾乎一無所知,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可她卻像著了魔似的,即使明知那男人如惡魔般危險,卻仍對他心心唸唸、難以忘懷……
雷拓海的心口一痛,像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一時之間無法反應也無法言語,更不知該如何自處紛亂而沉痛的心情。
望著她為了另一個男人而心思恍惚的神情,他的心底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悲哀與不甘。
他愛了她這麼多年,一直靜靜地守候在她身邊,但是那個男人竟在一夜之間,就輕易佔據了她的芳心。
他不禁懷疑自己是否太過溫吞?他是否該更主動一點、更強勢一些?
如果當初他能直接向她吐露愛意,現在他們之間會不會不僅只是現在這樣的關係?她會不會已是他的妻?
他有滿腹的疑問、滿腔的愛意,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最後他緩緩吁出胸中的一口郁氣,只淡淡地說道:「過兩天到我家來吧!我娘才說想找你一塊兒品茗談天呢!」
「呃?什麼?」梅夕裳又閃神了,她對雷拓海歉然一笑,對於自己今天一再的心不在焉感到十分愧疚。
雷拓海寬容地笑了笑,他永遠也沒辦法對她生氣,只是她的心似乎離他愈來愈遠了,他急欲伸手捕捉,卻什麼也觸碰不到……
他不禁暗自憂慮,擔心他等待了多年的珍寶,當真會被另一個男人奪走。
見他蹙起了眉心,梅夕裳關心地問:「怎麼了,雷大哥,你有心事嗎?」
「沒什麼。」雷拓海勉強扯出一絲笑容,說道。「我娘想找你一塊兒品茗談天,你也知道我們家就只有我爹和我兩個男人,哪比得上女孩兒貼心?」
「原來是這樣,好的,我知道了。」
望著她美麗的容顏,雷拓海心中的情思翻湧,幾乎快壓抑不住,他握緊了拳頭,暗自祈禱著姻緣湖的傳說,只是一個永遠也不會實現的虛幻故事。
由於答應了要陪雷夫人品茗談天,梅夕裳在隔天的午後,便特地帶著家中廚娘剛做好的精緻糕點來到雷家。
當她走進雷家大門,正打算穿越庭園走進屋內時,一陣突然揚起的風撩亂了她的發。
她伸手輕拂髮絲,目光下經意地瞥見芙蓉池畔立著一個男人。
一看見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她整個人陡地僵住,呼吸在突然之間變得困難而急促。
那男人……那男人的側影簡直像極了那一夜、姻緣湖畔的那個人!
梅夕裳的心重重地一顫,她像著了魔似的,不由自主地移動步伐朝那抹身影走去。愈是靠近他,她的心跳就愈是狂亂。
就在她逐漸走近的同時,那男人像是察覺了她的靠近,突然間回過身來,那雙幽魅的眼瞳直勾勾地盯著她,像是一點也不訝異她的出現。
一看清那男人的臉,梅夕裳驚詫地掩口低呼,極度的震愕使得她連乎中的糕點落了地也渾然不覺。
「夕裳!」雷拓海的聲音才剛響起,人已來到他們的身旁。他的神情僵硬,驚疑的目光在他們之間游移。
男人不慌不忙地鬆開梅夕裳,神態不見半點心虛或慌亂,他甚至還坦然地迎視雷拓海的目光。
雷拓海咬緊牙根,極力壓抑著怒氣,眼看心愛的女子差點被這人輕薄,他簡直快發狂了!無奈他又不能拿這男人怎麼樣,一股怒氣硬生生地梗在胸中無從發洩,只能以含怒的目光瞪視著對方。
兩個男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幾乎快激進出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