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學生們聳了聳肩,各自交換著她看不懂的眼神,然後訕訕地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岳幼堇樂了。她相信自己的理念,至少這些學生還能將她的話聽進耳裡,只要她繼續努力,過不了多久,說不定還會獲選「優良教師特殊貢獻獎」呢。
結果這整堂課全部都是她一個人在講話,除了幾聲還算配合的「有!」之外,全是她對他們的期望和未來的相處模式,說得她頭昏眼花、學生們眼冒金星,有的睡得連鼾聲都「響徹雲霄」。
下課的鈴響了,她總算結束任務般地深吐口氣,露出完美的笑容,由位子上站起,準備「功成身退」,不料卻傳來所有高二B學生們的笑聲大合唱,唱得她莫名其妙兼滿頭霧水——
「哇哈哈!你看看她……像隻猴子似的!」一個男學生指著她身後的某一處,誇張地捧著肚子大笑,其餘的孩子們則笑鬧成一團。
「她以為她是誰啊?」一個男孩——顯然是這個班裡帶頭的那個——靠著椅子往後傾斜,大咧咧地將長腿跨上課桌,嘴裡還囂張地咬了根牙籤,「叫我們好好讀書?書有什麼好讀的?值得我們浪費生命去用功嗎?」末了還哼哼兩聲,以極睥睨的眼神看著她。
聽聽他那是什麼口氣?分明想氣死聖人!
「給你一點兒教訓,以後罩子放亮一點,少管我們的閒事。」男孩又說話了,語氣充滿了警告的意味,然後無視她眼底的怒火,開始和其它同學笑鬧。
什麼教訓?岳幼堇不安地偏頭看向自己的身後——沒有啊,什麼都沒……哇咧!她的屁股怎麼一片磚紅?當真像隻猴子似的!
懊惱地用手猛拍屁股,卻怎麼也拍不掉,惱得她幾乎抓狂。
「別費心了,我們經過特殊處理,拍不掉的。」帶頭的男孩發出戲謔的嗓音。
那是操場跑道上的紅磚土,拿來後加點水和白膠,趁著半幹不幹的時候,將之薄薄地鋪在那把椅上,任何人坐上都感覺不出有什麼異物,然後坐上的人就注定得報銷一條褲子或裙子。
「你們……」她氣得說不出話來,正想大肆發作,不巧上課鈴隨之響起。
「希望我們『相處愉快』啊,岳老師。」男孩將手臂枕在腦後,警告之意不言而喻,「明天見。」
岳幼堇的俏臉青紅交錯,眼見任課老師已往教室走來,她只得忍下火氣,紅著一張屁股回到教師休息室。
她才不會就這樣束手就擒,她會想辦法對付那些惡劣的學生的!
結果,她還來不及構思和高二B之間的「作戰計劃」,就不時傳來各科教師對那些孩子的批評和無奈,聽得她再高昂的鬥志,也不免被磨去了大半,成了只病懨懨的戰敗公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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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死人了!」岳幼堇煩躁地在床上翻來覆去,賭氣不吃晚飯的她肚子也開始呱呱地叫,叫得她的心更煩了!
「我怎麼這麼笨?我幹嗎為了那些臭小子折磨自己的肚皮?」突然,她一躍而起,敏捷的身體真像彈跳中的兔子。
「媽!我肚子餓了,有沒有……」邊跑邊嚷的聲音在滑進客廳時立即中止,兩顆眼球瞪得老大,「你怎麼會在我家?」
譚恪亞才剛坐定不久,等著馮茵茵到廚房倒水之際,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見到了岳幼童,心中不禁有絲竊喜。
「我的幼兒園就在下兩條街的轉角處,正好到附近辦點事,所以便冒昧地前來叨擾了。」因為途中他正巧遇到剛和鄰居串完門子的馮茵茵,因此來不及事先打電話跟她「通報」一聲。
「喔,的確是挺冒昧的。」她脫口而出,沒注意譚恪亞的表情僵了下。她知道那家幼兒園,挺氣派的,一看就像是專門吸取了父母血汗錢的水蛭,「我媽呢?」
這樣問很奇怪。明明她才是主人,她卻還反問身為客人的譚恪亞,這屋裡的另一位主人到哪兒去了?不過這就是她可愛的地方,只是憑直覺就開口,完全不經腦袋思索。
「在廚房……」語音來不及消散,只見她一陣風似的飆往廚房的方向,在廚房門口遇到端水出來的馮茵茵。
馮茵茵臭著一張臉問:「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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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躲在廚房邊,偷覷著女兒會不會把握機會和譚恪亞相處,沒想到這丫頭當真笨到沒藥救了,不找男人找她媽,真是笨到極點!
岳幼堇摸著肚皮,少根筋地沒發現母親的臭臉。「我肚子餓了,有沒有……」
「沒有!」就算有也不給她吃,喂老鼠總比餵這笨丫頭來得強,「我今天沒煮飯,要吃自己想辦法!」
「嗄——」岳幼堇這下可委屈了,不甘願的聲音拖得好長,「那有沒有泡……」
「也沒有。」她最氣這丫頭吃那些沒營養的泡麵,「過期了,全讓我扔了。」
「怎麼可能?」岳幼堇總算發現母親的不對勁,小心地偷睨她的神色,「我上個禮拜才買的耶,泡麵可以存放半年,如果真過期了,也該讓我拿去換吶。」
「扔都扔了,你要我到哪裡去找給你?」端著茶水幾步便到了譚恪亞面前,「來,喝茶,別理她!」
譚恪亞將她們母女倆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畢竟這屋子也不是太大,頂多九十平米。真是什麼樣的母親養出什麼樣的女兒,他在欣賞岳幼堇的同時,也明白地看清了她的率直承自何處,忍不住在心頭悶笑。
「謝謝。」禮貌性地點了下頭,譚恪亞掛心的卻是岳幼堇的肚子,「幼堇,你還沒吃晚飯嗎?」都快九點了,難怪她會肚子餓。
岳幼堇踢著椅腳生悶氣,壓根兒懶得理他。
「她不知道發什麼神經,一回到家就嚷著不吃飯,氣沖沖的樣子像老娘我欠了她的錢似的。」說到這兒,馮茵茵也不爽了,乘機向譚恪亞訴苦,「她賺的錢我可沒拿過一分一毫,每天還得替她煮飯洗衣的。可她下班回來還要給我臉色看,恪亞,你倒是替我評評理。」
「呃……」他苦笑,遇到這種場面,似乎說什麼都不對,「伯母,我看她可能是餓壞了,說話直了些,沒別的意思。幼堇,不然我帶你去吃飯,好不好?」
「我可以自己去。」拜託!她可是個成年人,又不是他幼兒園裡怕走丟的小朋友。
「一個人吃飯多無聊?」馮茵茵見機不可失,忙著敲邊鼓助興,「我這老太婆才剛嘗過那種滋味,哎——人老了就不中用,連吃個飯都沒人肯陪我,哪像你人在福中不知福,有人陪你吃飯還嫌……」
話才說到一半,眼前哪還有個人影?
哈!原來嘮叨還是有效用的嘛,可以趕著人家出門約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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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知道媽媽一叨念起來便會沒完沒了,岳幼堇連忙拉著無辜的譚恪亞逃離家門,以免他也遭受池魚之殃。
「受不了,我媽真的老了,一叨念就沒個完。」其實馮茵茵也不過五十歲,離正格的老太婆還有一大段距離,偏就那張嘴老得特別快。
「她是為你好。」清風徐徐,一如他溫柔的嗓音。
「喂,我媽沒告訴你嗎?」她看著他被風吹亂的發,心頭飄過一絲疑惑。
她明明叫媽推掉他,為什麼這傢伙還厚著臉皮來找她?難道他的臉皮是銅牆鐵壁、百毒不侵?「告訴我什麼?」他不記得馮茵茵特別交代過他什麼事。
「你裝傻啊?」沒道理啊,難道老媽沒跟他講清楚、說明白?「這麼重要的事,我媽都沒跟你說?」譚恪亞理不清她是說笑還是正經,卻隱隱有種不願探究的心態,感覺她說的不會是他想知道的事,心頭不禁有點忐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喔。」原來如此。她知道媽媽在打什麼主意,八成想讓她嫁給這個「弱不禁風」的小白臉。
「拒絕」是一門很令人沮喪而且深奧的科目。如何拒絕得漂亮又不傷人,才是真正的大學問。
她自認為做不好這一點,才將這個任務推給老媽,沒想到老媽跟她一樣沒「料」——不會拒絕別人的料。
除了高二B,譚恪亞成了她此刻的第二個煩惱,一向豁達的腦筋,因這兩件解不開的麻煩而打了結。
聽見她肚子鼓噪的聲響,他體貼地岔開話題:「你想吃什麼?」他相信他們會有別的時機談這些事,但不會是她肚子餓的現在。
「嗯……」很好,這傢伙又給她出了「問題三」,「不知道,沒什麼特別想吃或特別不想吃的東西。」腦袋裡閃過各式各樣的小吃,她卻舉不出令她特別有食慾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