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裡有東西的時候不要講話。」譚恪亞再度忍不住犯了職業病。
岳幼堇停下進食的動作,把口裡的菜餚擠到左邊,手指隨意抹了抹嘴角。「你這個人規矩怎麼那麼多?」實在是夠煩的。
「我是擔心你噎著了。」沮喪地撐起好看的眉,譚恪亞顯得有點哀怨。
「呸呸呸,你別詛咒我。」睞了他一眼,岳幼堇繼續大啖起來。
「唉……」伸出手,譚恪亞原本還想說些什麼,停頓半晌後,終究忍了下來。
他的條件還算不錯,長得應該也還可以,可是每回相親都注定敗北。
其實他知道原因。現在的女人似乎都不太喜歡小孩……呃,這麼說好像也不太對,應該是說她們不太喜歡別人的小孩;偶爾跟孩子們玩玩、逗逗他們可以,但要她們長期跟活潑好動的小孩子為伍,十個有九個不都願意。
雖然他可以選擇園裡的老師成為伴侶,但人類的感情過於複雜,他不想因為情感的牽扯而失去園裡任何一位優秀的老師,所以他從不追求自己園裡的女老師。
當然,除了他的職業背景,最大的問題出自於他的「敬業」。幼兒園時期的孩子們,活動力特別旺盛,動靜之間,經常會忘記老師們常常提醒過的各項規定。身為園長,只要孩子們稍有不注意的地方,他便會好聲好氣地提醒,久而久之,就成了要不得的習慣。
除了在園內的時間外,他在平時的生活中也經常如此,所以沒有女人受得了他的噤菕A說得更白話一點,新生代稱之為「龜毛」,因此之前的相親沒一次成功。
看著那堆像小山一般的青椒,譚恪亞有點坐立難安。他實在很想勸岳幼堇吃掉那堆有營養的青椒,又擔心她嫌棄自己太過嘮叨,因為他覺得岳幼堇是個蠻特別的女人,而他並不覺得討厭。
每回相親遇到的女人,雖然大部分的禮儀都還算合格,但卻顯得做作不自然。吃多了怕胖、難吃也不敢說,講一句話拐十八個彎,害得他猜半天才能猜得出對方的意思。
但岳幼堇不同。雖然她看起來有點……呃,粗枝大葉,餐桌禮儀也稱不上及格,挑食更是個致命傷,但她的率直著實吸引著他,至少她會坦白地對他說:你這個人規矩怎麼那麼多?而不是像其它女人,當面講的都是客套話,之後卻在背後傷人。
他不想放棄這個坦白又率直,笑起來很陽光的女人。
如果是她,一定不會拒絕跟孩子們親近——說不出為什麼,他就是深信不疑。
「哎呀,老人家的膀胱就是不好,沒坐兩下就直跑廁所。」馮茵茵和介紹人自洗手間裡出來,大老遠就扯開嗓門喳喳呼呼。
「誰教你喝那麼多咖啡?」以狂風之姿掃光眼前的豬排飯,岳幼堇的餐盤看來頗為狼狽,殘留點點飯粒不說,最醒目的還是那堆青椒。「咖啡利尿,而且會讓人亢奮,晚上睡不著可別賴我陪你聊天。」
「你這丫頭,用餐的時候別說那些有的沒的!」馮茵茵大咧咧地拍了下她的後腦勺,差點沒將她拍進滿是青椒的餐盤裡,「不好意思啊,譚先生,我們幼堇就是粗魯了點,她沒啥惡意的。」
「唉,有人這麼損自己的女兒嗎?」岳幼堇不滿地揉著後腦,不忘跟母親來番唇槍舌戰,「我到底是不是你生的啊?」
「你給我閉嘴啦!」馮茵茵擰了下她的手臂,扯著尷尬的笑臉對上譚恪亞,「她就是這個樣,譚先生可千萬別介意。」
馮茵茵對譚恪亞滿意極了,斯斯文文帶有濃濃的書卷氣,又是一個幼兒園的園長。在這個不景氣的時代,女人和小孩的錢最好賺了,經濟上絕對不會有問題;幼堇要是真能嫁給條件這麼優秀的男人,她一定每天三炷香感謝神明。
不過看起來似乎困難重重。如果她是男人,除非瞎了眼,不然怎麼可能娶幼堇這種粗魯又沒大腦的女人回家當老婆?帶出去多沒面子啊!哎——
「很痛耶!」岳幼堇完全不瞭解母親的用心良苦,她搓著手臂,含怨地瞪了馮茵茵一眼,「肯定要淤青了啦!」
「不會,伯母別放在心上。」向馮茵茵淺淺一笑,他指了指餐盤裡的「青椒山」,「把青椒吃了,我說過它會增強修補損傷組織的功能,多吃一點兒,或許就不會淤青了。」
「油——」岳幼堇嫌惡地撇撇嘴,「才不要,那麼醜的東西肯定很難吃!」她早有既定印象,不肯妥協。
「不難吃,事實上它挺好吃的呢。」夾起她盤裡的一片青椒,他還做示範動作——吃給她看,「你看,好吃又營養,我不會騙人的。」
「是——嗎——」岳幼堇的尾音拖得老長,滿臉狐疑的神色,「才怪!你是幼兒園園長耶,誰不曉得幼兒園的老師最會演戲了,否則怎能將那些小鬼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說的是實話。」譚恪亞並不放棄,仍舊企圖說服她,「不然你試吃一塊好不好?一塊就好。」上帝保佑,希望她會喜歡青椒微嗆的氣味。
「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她不耐煩地擰起眉,「我就是不想吃怎麼樣?你咬我啊!」
「呃……」譚恪亞被她這麼一搶白,剎那間有絲怔然,緩緩放下筷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逼你,只是以為這樣對你會有幫助;既然你不想吃……就別吃了吧。」
岳幼堇雖然不拘小節,但並不代表她是個鐵石心腸的女人。事實上,她的心比豆腐還軟,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的那一種。
如果現在譚恪亞硬逼著她吃青椒,以她衝動的性格,絕對會跟他狠狠槓上,非鬥個你死我活不可;可偏偏這個譚恪亞卻露出那種「我見猶憐」的委屈神態,她的軟心腸又無可救藥地癱瘓了,一時間竟覺得自己咄咄逼人,令他在大庭廣眾之下難堪。
「喂,你是男人,可不可以別露出那種便秘臉?」秀眉擰了十八個結,拿起筷子的手沉重萬分,「就一塊喔!」
「嗯?」譚恪亞沒想到她會改變心意,見她慢慢地夾起一塊盤裡最小的青椒,他溫柔地笑了,「如果喜歡,不妨多吃幾塊。」
凝視著青椒的眼帶著強烈的掙扎,彷彿筷子上是火熱的炭塊,已經灼得她喉嚨發乾,不得不猛吞口水潤喉。「你自己說只吃一塊的,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
「好,就一塊。」他並不躁進,只要她肯吃第一塊,或許以後就會試著吃更多的二三四五六塊,「吃啊,我知道你辦得到。」
岳幼堇狼狽地瞪他一眼,彷彿有種回到幼年時代面對著幼兒園老師的錯覺。「好、好啦!別催啦!我吃就是了。」受不了,她幹嗎這麼聽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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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茵茵饒富興味地瞧著眼前的小兒小女,忍不住朝介紹人笑了一下,搞得介紹人莫名其妙,只得呆呆地傻笑回禮。
所謂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呃,不是,是人總有那麼一兩個剋星,她這個女兒自己教不來,讓道道地地的園長來教豈不更妙?雖然他的方式怪了點兒。
男人通常不是採取霸道的手段就是命令的語氣,往往沒有理由地要求女人往東向西,但這個譚恪亞不同,他用的是柔性手段,對付幼堇這種硬脾氣的女人剛剛好。
啊!人生多美妙,她也許可以準備把女兒打包丟出門了。
岳幼堇掙扎了許久,硬是忍下捏住鼻子的衝動,倏地閉上眼,快、狠、準地將青椒放入口中,咀嚼、吞嚥,整個動作花了不到三秒鐘,直到確定那塊青椒沒有卡在喉管,她才眨了眨眼,眸心透出一股驚異。
「好吃嗎?」譚恪亞問得迫不及待。事實上,他是屏氣凝神地注意著她的動作,直到現在一口氣還憋在胸口,氣悶得有點難受。
雙眼滴溜溜地轉了轉,她沒有任何評語,只是忍不住又多看了盤裡的青椒兩眼。
「幼堇?」唉,到底這口氣到何時才能逼出胸口?
「還可以啦!」她甩了甩手,依舊是率性的大動作,但兩頰卻微微發燙,彷彿沒把話說完。
細細審視她微赧的神色,譚恪亞若有所悟,也大大地鬆了口氣。「那麼,看在我沒有騙你的分上,可不可以賞臉再多吃一塊?」
她的眼亮了一下,一下子而已,但已足夠讓他看得清楚。「再一塊?」
「嗯,再一塊。」很好,看來她並不討厭青椒的味道。
「就一塊?」她的聲音揚高了半個Key。
「就一塊。」不會吧?一塊青椒值得她這麼討價還價嗎?難道他估計錯誤?
「只能再一塊嗎?」好吧好吧,她承認這醜醜的青椒,實在是出乎她意料的美味,但這男人也未免小氣得過火,只准她再吃一塊……為什麼?明明整盤都是她的,莫非他也覬覦她的青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