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作上,他需要她、也習慣她—
聽她一早準時用那舒服的嗓音報告行程,也不會在會議桌上,擺置湯湯水水的容器,濺濕了平面圖。會在下午三點送上一杯咖啡、會過濾所有多餘煩人的電話等等……皆教他無後顧之憂。
他倚賴她、嚴重的倚賴,卻無法諒解她欺瞞的行為。
他甚至沒勇氣追究,她考進頂尖集團成為副總裁秘書,並且醜化原貌到底是何居心。
這表示什麼?答案早已昭然若揭。
他在乎的,是那個打扮古板、做事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馬秘書」,而非妖嬈婀娜、懂得魅惑男人的「仙杜拉」。
即使,事實上她們是同一個人。
但兩人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截然不同。
他可以一天下去PuB喝酒,沒見到午夜十二點就匆匆離去的女酒保,也沒有影響。
但卻不能一天沒有馬秘書,一如這幾天的兵荒馬亂,一切都不對勁,連工作的興致也沒了……
孰輕孰重,即刻見曉。
他不能接受的到底是什麼?
焦棠愈想愈混亂,眉心糾結,神色陰鬱。
馬淇朵沒有心思觀察他的表情,淚水已模糊她的視線,整顆心已被他尖銳的詞鋒,剌得傷痕纍纍。
愛他愈深,傷就有多深多痛。
她的心破了個洞,一直往下沉。
不能再忍受他的無情冶漠,她逃難似的離開現場。
焦棠合上雙眼,頹然的歎了一口長氣。
而蕭秘書在後頭看得一愣一愣的,對於前後的事態轉變,完全摸不著頭緒。
在他轉身前,作賊心虛的回到她的辦公室。
隨後,她便聽見一堆物品紛然掉落,而發出乒乒乓乓的的聲響。
思!大概是情侶吵架吧……蕭秘書猜想。
只是為什麼深情地接完吻,兩人就立刻鬧翻了呢?
關於這一點,她直到下班仍始終想不透。
焦棠駕馭著火紅的敞篷車馳騁在午夜的台北街頭,恍如一道著火的箭矢,欲藉由速度拋卻糾纏的所有煩瑣。
不知不覺地,竟來到「極樂世界」PuB的門口。
腳像是有意識般,自行下了車,走進室內。
十天沒來,PuB內一如往昔的,坐了八分滿前來鬆弛緊繃神經的客人,氣氛喧鬧依舊。
他徐徐邁向吧檯,習慣性的坐在儼然是專屬座位上,點了一杯伏特加,並且向熟稔的酒保阿飛要了一根煙。
男人總喜歡將自己置於煙霧瀰漫的氛圍裡,彷彿這樣便能忘記困擾,暫且逃避現實,具有療傷止痛的功效。
酒和香煙的功效,與麻醉劑有異曲同工之妙。
透明如水的液體順著咽喉滑入食道,高酒精濃度的後勁,「轟」地在胃裡炸開來。
他倒抽一口氣,酒精的嗆辣這得眼鼻泛酸。
不經意的,憶及那張梨花帶雨的淒楚容顏,竟莫名的揪痛他的心。
他眉心糾結,嘴角卻泛起苦笑。
他想見她—
翻閱了她當初進公司的履歷,上頭的地址填的卻是她的台中老家。
強烈的念頭驅使他來到這裡,不,他想念的是穿著保守的得力助手馬秘書。
這又有什麼不同!他何時變得這麼彆扭了……
他煩躁的抓耙著過長的前發,嘶啞的詛咒著。
他俊朗的長相、精碩的體魄,吸引了幾名穿著火辣時髦的年輕女郎。
她們採取集體攻勢,一行四人趨前搭訕,邀他共飲。
他冷眼掃過一臉濃妝的妖艷女郎們,繼續吞雲吐霧,不予以理會。
其中年紀最長的妙齡女郎,愛嬌的搭在他的肩上,彩繪成當下最流行的藝術指甲,輕刮他的輪廓,極盡挑逗之能事。
「跟我們暍一杯嘛!」
她在他耳畔呵氣,柔媚的語調酥人筋骨。
焦棠置若罔聞,僅是抽煙喝酒,週遭的一切與他無千。
女郎們互看一眼,對於他無言的拒絕感到難堪,偏偏目光又移不開他。
他是天生的發光體,如此耀眼奪目,不凡的王者氣息教人心甘情願臣服其下。
或許是女郎們捺下住性子、或許覺得自討沒趣、也或許是面子掛不住,總之,在嬌纏失效後,一行人便相偕離開。
焦棠煙一根接著一根,酒也一杯續過一杯,連阿飛都看不下去,出言勸阻。
「棠少,別再暍了,你醉了。」
暍了四、五杯純伏特加還不醉,那才奇怪咧!
他醉眼惺忪,揮開他。「再給我一杯……」他把杯子往檯面一敲,惹來其他客人的白眼。
「棠少,別再暍了。」
阿飛收回杯子,堅持不再賣酒給他,一轉眼,他人已經不在位子上了。
大概是去廁所了吧!阿飛如足想著。
倒也不是擔心他沒付帳落跑,而是怕他萬一酒醉駕車就不得了啦!
想了一想,阿飛還是不放心,決定抽空到廁所「探望」一下。
在通往廁所的長廊上,居然看到一具「屍體」,動也不動的平躺在地上。
驚悚了下,他還是趨前一探究竟。
「呃……棠少?!」
他猛搖晃動也不動的焦棠,頻頻叫喚。
沒反應就是沒反應。
不得已,酒保只好攙起他到員工休息室,以免被同樣暍醉酒的客人踩成肉餅。
自從離開「頂尖集團」後,馬淇朵便將自己關在房間裡,一整個下午、晚上都沒踏出房門。
身為室友,蕾蕾自然不放心。
只是任她怎麼敲門、說破嘴,馬淇朵不開就是不開。
「怎麼辦才好呢?她會不會想不開……呃……呸呸呸!烏鴉嘴。」蕾蕾輕輕打了打臉頰,否決掉自己的自言自語、胡思亂想。
正當她無計可施之際,門扉忽然敞開,速度快的掀起一陣微風。
尚不及反應,馬淇朵從她眼前掠過,一溜煙的不見蹤影。
瞪大眼睛,蕾蕾呆立正原地,一頭霧水。
接獲曾共事過一段時間的同事阿飛來電後,馬淇朵以最快的速度飛車趕到「極樂世界」PuB。
一路上下曉得闖了多少紅燈,心急如焚的她壓根下在意。
「他怎麼了?」
劈頭第一句話夾帶著濃厚的鼻音,透露出她的擔憂。
電話中,一聽到阿飛緊張的嚷著:「棠少不妙了。」她的心一緊,旋即扔下電話,分秒必爭的趕來。
阿飛抓抓頭,有點不太好意思的說:「他喝得爛醉如泥,嘴裡一直喊著你的名……]
聽到他只是暍醉,馬淇朵緊繃至極限的神經登時鬆懈,搗著心口,承受不了猛烈的撞擊。
「只是喝醉……只是喝醉……」
她喃喃自語的安撫自己,豆大的淚珠卻不自覺的滑然落下,成了兩道潺潺不絕的淚河。
焦棠躺在沙發上,不適的呻吟囈語著。
「這裡就交給你了,我得出去接待客人。」阿飛把空間留給她。
馬淇朵蹲在他跟前,目不轉睛的瞅著他,伸手撫平他緊皺的眉心。
朦朧中,酒精發酵下高溫的焦棠感受到冰涼的觸感,貪婪的渴望更多。
馬淇朵起身想倒杯開水,卻一把被他擒住。
雖然意識不清,但他的力道仍大的驚人,他微一使勁,便將她扯人懷中。
馬淇朵低呼,怔仲的盯著他。
她想抽身,但卻眷戀他的懷抱,身體是不會說謊的。
即便他傷害了她,她仍舊愛他,無法討厭他、無法對他的痛苦視若無睹。
被酒精征服的焦棠,此刻宛如一個耍賴的孩子,牢牢的擁著她。
「棠……」情不自禁地,呼喚她摯愛男人的名字。
昏昏沉沉的腦袋,依稀接收到思念的聲音,口齒不清的回應:「……朵……」
馬淇朵抿著唇,起身關上門,心中有了決定。
第十章
站在門前,瞬也不瞬的凝視著躺在沙發上頎長的男性身軀,馬淇朵羽睫輕斂,停頓了幾秒,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的解開上衣鈕扣,緩緩走到他身邊。
焦棠咿咿唔唔的口中唸唸有詞,不安穩的扭動著,緊擰的眉頭顯示他正受酒精的折磨。
馬淇朵主動抓起他的手,貼在她白皙的胸口,美眸蘊含著溫柔且堅定的光芒。
一陣涼意剎那間擴散開,遍及四肢百骸,讓他不禁發出舒服的歎息。
她的纖白長指拂過他滾動的喉結,逐漸往下笨拙的剝開他的衣扣,是簡單平常的舉動,卻耗掉她許多時間。
她漲紅著臉,思索著好友筆下言情小說裡描述的情況,下一個步驟該怎麼做。
焦棠難捺的低喘,趁著她猶豫之際,冶不防的反身壓住她。
馬淇朵杏眼圓睜,四肢僵硬,彷若一尊雕像,心臟猛烈的撞擊著,對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抱持著期待的態度。
回過神後,她嚥下一口唾沫,蔥白小手熨貼著他滾燙的胸膛,徐徐移動。
「唔……」他鷹眸微掀,隱約看見迫切思念的影像。
「是你……」他未經思考,迷亂的低喚。
她的動作驟止,詫異的盯著他的俊顏。 「副總……」她又驚又喜,但隨後心一揪,星眸閃爍著淚光。
他口中的「你」,指的是誰?是她嗎?她希望是,卻不敢奢盼。
既然已下定決心,就要貫徹始終,就當是「計畫」的句點,即使這結局並非她所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