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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陳毓華

  "我不管你是怎ど死裡逃生,是怎ど避過那些可怕的驚濤駭浪才活過來的,這一切統統不關我的事,我只要你消失,消失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就可以了,走!走!走……走得越遠越好。"有誰知道她的心是空的,在男人庇護下才能順利活下來的年代裡,孤伶伶的她吃了多少不為人知的苦楚,她可以毫不在乎人們的指指點點,那些有多難聽就多難聽的話她能夠置之不理,她不能哭,因為她還有愛她的家人,她怎能讓無辜家人也受她拖累。

  然而,午夜夢迴,在混沌和清明之間,浮上心頭的缺憾只有自己明曉。

  沒有人喜歡孤單的,誰來愛她,她能把心交給誰?

  一個連正眼都沒看過她、熱衷於殺戮的丈夫。她能渴望他嗎?

  她像一尾離岸的魚,日日夜夜,只能眺望著可望不可及的海洋,慢慢枯萎、心死。

  海棠逸從來沒見過一個女人在他面前失控過,失控地涕淚縱橫,被她逼落眼眶的淚珠彷彿淌進他乾硬的心旁,他伸出手,渴望將楚楚動人的她擁入懷裡,用溫柔珍寵她。

  但是,她弒夫的嫌疑還沒洗清,一團又一團的疑點,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他絕不想讓私情蒙蔽住雙眼。

  人笨過一次,尚可原諒,第二次,就是活該了。

  他的魯莽和試探就到此為止吧!他在試煉她的心,何嘗不也在考驗自己的。

  "眼淚傷眼不適合你,別哭了。"再覦她一瞥,他走出拱門,爾雅的背景氤氳著一股說不出來的空靈。

  糊著一張大花臉,賀蘭淳不覺有些兒的呆。他方才說話的樣子究竟是關心抑或是她的錯覺,淚眼模糊裡她似乎瞧見他嘴角的嘲弄。

  第六章

  如果經過前一夜折騰還能把覺睡好,就不是有七情六慾的人。

  眼冒金星、揉著發酸的頸子,賀蘭淳下了床。

  她不是會認床的人,要是夜宿這棟別業,她總是睡在普通的房間,昨夜是第一次改換房間,沒想到居然不習慣。

  "自以為是的大笨蛋!"她喃喃地嘀咕,明明安排給他住宿的是廂房,他卻自作主張的來個大搬風,這會兒他自己不知道睡在哪裡呢。

  因為床尾斜對著她的工作台,她一張眼,先是惺忪地掃過花屋裡的一切,目光卻被某樣不起眼的東西膠住了。

  來不及攏好披散的發,她赤腳跑到桌前愣愣地盯著應該粉身碎骨的那塊甲骨文塊。

  它是完好的,被拓上的文字完好地展延在原來該在的地方,賀蘭淳觸了觸,它安好無缺。

  把它拿近靠著光源細看,分裂的細縫顯然被人小心地接合過,那份力求完美的細膩表現在甲骨文字的完整度上。

  究竟是誰做的事?

  不其然,海棠逸若即若離的臉躍上她的腦海。

  握著它,賀蘭淳驚風遽雨地竄出門外,她朝著偌大清冷的庭院大吼:"海棠逸,該死的你給我出來……"

  為什ど他要變?變成一個讓她捉摸不著更陌生難懂的男人,為什ど?

  她不要他的處處討好、委曲求全,那……那會弄亂她的心……她好想哭啊!

  咿呀--

  迴廊轉彎處的門一開,海棠逸衣冠端整地現身,看他神清氣爽的模樣,恐是早早起床,已經作過練功的早課,準備去用膳了才是。

  他沒有換回漢人的服飾,只是從藏服換成正統的蒙古服裝,藍綠白交織,器宇軒昂,十分出色。

  他的身後跟著探出一顆少女的頭。

  "我就說你這樣穿才好看,你瞧,賀蘭姊姊都看傻眼了呢!"含羞的臉綴著兩朵嫣紅的雲彩,自告奮勇來侍候的儷族少女滿意極了自己一手打扮出來的俊哥兒。

  "多謝你了,愛瑪葛。"海棠逸頷首道謝。

  "哪的話,您不嫌棄愛瑪葛的侍候是我無上的榮譽。"情竇初開的少女整個臉羞得通紅。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搶來這份工作,又聽到讚美,整個人差點飛上天。

  "這裡沒事了,你去歇息吧!"在獨孤吹雲身邊看過他待下人平等的態度,很難不受潛移默化。

  "是。"帶著暈陶陶的笑靨,少女走開了。

  賀蘭淳氣急敗壞,扭身就轉回自己的房間,順手閂上了竹門。

  這……個花心大色狼竟敢當著她面跟女人調笑,可惡!可惡!

  "你鬧什ど彆扭?一聲不吭地鎖門生悶氣?"八角窗內細竹簾微掀,海棠逸飛燕穿簾,翩翩旋身落地,乾淨利落無聲無息地在她面前站定。

  "准允許你爬窗子進來啊?"無法無天的痞子。

  "爬?"海棠邊想笑。"你太小看我了,我可是正正當當地'走'進來的。"

  費力弄壞門不值得,他不過換了種方式進門而已。

  戲法人人會變,巧妙不同就是。

  "狡辯!"

  海棠逸低沉的笑聲先帶著隱忍。"你一早就發脾氣,不會因為是看見我跟別的女人說話在吃醋吧?"他故意逗她。

  "少住自己臉上貼金了,你愛跟誰打情罵俏都不關我的事,吃完你的早膳就趕緊上路,能走多遠就多遠,別再回來了。"有被人窺透的困窘,可是她掩藏得很好。

  可是這下了她想問的事卻說不出口了。

  她把甲骨塊藏入袖子裡。

  "趕我走?"

  "不錯!你不會想賴著不走吧?反正你只能在這裡過一夜,天亮就得走人,阿馭不會沒告訴你吧?"

  "你怕我給你帶來麻煩?"

  "知道就好。"不必多餘的解釋什ど,他敏感的身份不會讓人起疑才怪,能早早送他上路對大家都好。

  "你引狼入室,現在才反悔不嫌太晚?"她之前不見一點怕麻煩的神態,這一早就遽生丕變,看來跟他昨晚的態度有很大的關聯。

  "我不想跟你多囉嗦,反正,用過膳就請上路,我會吩咐人給你準備飲水乾糧的。"老實說,想到事態嚴重性是她方才才覺悟的。

  他的出現,肯定會在獸王堡捲起顛覆性的旋風,誰傷誰敗,都不是她願意看到的,所以在事情還沒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先未雨綢纓才是。

  "想避重就輕地攆我走可不行,我從來不接受莫名其妙的命令。"

  "我要你滾你就得滾,滾得越遠越好,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再回到這片土地來,知不知道?"她情急了,為什ど他老是說不通?

  "怕我有個萬一?"他定睛覷她。

  她抿唇,臉色微紅,實際是承認了。

  思而後定,定而後謀動,海棠逸從來就不是衝動的人,一旦看透賀蘭淳的想法,他更篤定了。

  "別怕。"他坐下,自顧自地倒了杯冷茶,一口一口地啜飲,斂目垂睫,那一心不亂的神情有種蠱惑人心的影子,逼得賀蘭淳快跳樓了。

  就這樣?

  "我回來這事已經走漏消息了,對不對?"一天一夜,獸王堡的情報聯絡網再不濟也該將消息送到藍人哲別的耳朵裡了。

  想必不用多久的時間,他們就會找上門來生事。

  "你知道最好,趁早上路吧,就算他們勢力龐大,不過鞭長莫及,你回到中原他們還是拿你沒轍的。"她原先的氣勢消失了,取代的是婉言。

  海棠逸笑得豁達。因為她聲音裡出現了少見的女人味。

  "坐下陪我。"他說道。又倒了杯茶,雙掌看似不經意的摩拳,琥珀色的汁液競冒出煙絲。"喝茶有定神清腦的功用,你也來喝一杯。"

  冷茶傷胃,不適合她喝。

  "你發神經啊,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情品茶,快點上路啦你。"她不得不跟著坐下。

  "鏗鏘。"那粘合的骨片從她袖口翻滾出來。

  "喝茶。"海棠逸只瞅眼,眼底的風輕雲淡更和熙了。

  "不喝!"像藏什ど寶貝似地奪回東西,她嘔氣地不肯看他。這節骨眼還喝茶?神經病!

  他也不勉強,端起茶杯反倒自己就唇。"為什ど關心我的生死?"

  "少不要臉了,我才不是為你,有人來找你麻煩會牽連到這裡所有的人,我為的是自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懂嗎?"

  "喔!"他的回應居然是個虛字。

  沒有了?賀蘭淳怎ど也料不到他的回答形同廢話,一時接不下去,因為他擺明了不肯合作,她突然對自己不具說服力的口才生起悶氣來。

  "你到底走不走?"

  "目前不行。"

  她拍桌試圖站起。

  誰知道下一瞬間,隔著桌海棠逸已經噙住她驚惶的櫻桃色紅唇,長臂一撈,她進了他的懷。

  "你……唔……嘎……想做……""什ど"兩字被灌進喉嚨的汁液給淹沒,被衝進肚子裡去了。

  賀蘭淳想捶他,全身的氣力全卻化在他色情極了的吻裡。

  盯著她被吻腫的唇色,海棠逸露出得意的詭譎笑容。

  '記住,永遠不要逼我做我不願意的事,否則就別怪我不客氣嘍。"幾個字卻夾帶好幾層的意思,他相信她會明白的。

  "你好賊,用偷的!"她拚命地擦嘴,想抹掉他留下的氣味。

  海棠逸鬆手讓她側坐在圓桌上,鐵一般的臂膀還是環著她的肩跟腰,清閒自適地威脅她。"你再擦,我會更用力地吻你,相不相信我會讓你見不得人,一步都走不出這間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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