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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左晴雯

  騰氏嚇了一跳,話說到一半不由自主地噤了口。祝英台雖只是及笄之年,但卻自有一股冰雪般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你——你——」祝公遠指著騰氏,氣得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

  「稟老爺,外面來了個道長,說……說……」

  前門上的家僕進來看見眼前的情形,嚥了嚥口水,遲疑著不敢繼續往下講。

  祝英台聞言,眸底閃了閃。

  「爹爹,女兒先回房了。」

  出了前廳,她抬眼看了看銀心,銀心會意地點頭。祝英台笑笑,放心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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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主,貧道稽首了。」道士甩了一下拂塵,施了一禮,「貧道偶然路過貴府,見府上陰氣頗重,恐怕不久會有一難,所以冒昧打擾。」

  祝公遠手一抖,「請教道長如何破解?」

  「陰氣太重皆因女子而起。貧道冒昧,府上是否有不祥之人?」

  祝公遠沉吟半晌,緩緩開口:「實不相瞞,小女生為斷掌。」

  道土點點頭,「這就對了,貧道也算出此事因貴府千金而起。如若能送小姐離府外出些日

  子,一切災難便可不攻自破。」

  「多謝道長指點。」祝公遠連忙吩咐家人拿些銀兩出來答謝。

  走到門口,道士驀然回頭,又叮囑了一句:「小姐離府,往西南方而行對府上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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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長——道長,請留步!」道士出了祝府大門沒有多遠,就聽到後面傳來女子的叫聲。

  「道……道長,」銀心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停下來不住地喘息  「多謝……多謝道長相助。這些銀兩是我家小姐答謝道長的……咦?你、你不是我昨天找的那個道士呀!」

  道土彎起嘴角,笑得有些詭異,「姑娘好眼力,貧道只是碰巧路過而已。」

  「你……我怎麼好像在哪裡見過你?」銀心偏著頭,疑惑地看他。不知道為什麼,這道士的笑容竟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似乎曾經在哪裡

  看到過。

  「姑娘,世間之事有所得,必有所失。」道士「呵呵」一笑,甩了下拂塵,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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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佛堂。香煙裊裊,堂上供著的赫然是一個靈位。

  『英台,跪下!」祝公遠面向靈牌沉聲道,「你既然要去,為父也不打算再阻攔。當著你娘的面,為父有三個條件,你若能依允,便讓你去;若不能依允,為父也難讓你成行。」

  祝英台向靈牌磕了個頭,「爹爹,請講。」

  「第一,你要女扮男裝,且必須格外仔細,決不可以讓祝家出乖露醜!」

  祝英台頷首。

  「第二,你在錢塘求學期間,為父如若思念於你,你必須馬上回來。」

  「為人子女本就應當恪盡孝道。」

  「這第三嘛,」騰氏冷笑,「他日你歸家之時,上虞的穩婆,要請回家來相驗。你若仍是完璧,自然無話可說;但倘若是做出了什麼有辱祖宗之事,哼哼——」

  祝英台傲然抬首,淡定從容,  「女子本當節烈!」

  「夫人……你若在天有靈,就保佑我們的女兒吧……」凝視牌位良久,祝公遠仰天喟然長歎。

  第三章

  江南的雨總是來得如此突然。剛剛還是碧藍碧藍的天,轉瞬間就陰雲密佈、狂風驟起。天色慢慢變動,黑雲遮蓋的地方,早已沒有了日頭。

  驀地,兩道電光由雲裡直鑽出來,照得四周山川一片慘白。電光閃過,雷聲便來。隆隆的雷聲遠遠地傳來,沉悶悶的,漸漸滾近了,卻「轟」的一聲在耳邊炸響開來。這樣雷電交作了十餘次,豆大的雨點終於落了下來。

  祝英台站在路邊歇腳的草亭中,皺眉看著亭外的雨。她一向都是不喜歡雨的,她的親娘便是在這樣一個雷電交加的雨天過世的。看著雨滴如同斷線的珠子般不斷地從亭簷上落下,她緩緩伸手去接,那隻手柔軟纖白,十指嫩如春蔥,然而手中一條橫紋卻赫然直穿掌心。祝英台嘴角輕顫,閃過一絲無可奈何的悲涼——是她不祥,所以才會剋死生母。

  「小姐,」銀心沒察覺到祝英台的心思,在亭裡轉了幾圈,忍不住抱怨,「這雨要下到什麼時候呀?」

  收回飄遠的心緒,祝英台責備地回眸看她,「叫公子。這幾天和你說過多少次了?」

  銀心吐了吐舌,正要說什麼,卻突然指著亭外低叫:「啊,公子,你看!有人來了……」

  祝英台聞言,順著銀心手指的方向,回首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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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山伯從未想到自己竟然會有這麼狼狽的時候—他是跌進草亭的!

  一路從會稽走來,翻山渡河,他邊走邊趁機遊覽山水勝景。剛剛走到此處只見四周田野蔥鬱,東南風捲著綠浪,向西北角上吹來。不遠處有幾塊油菜地,盛開的菜花如一片黃綢子般,隨著綠浪波動。南邊的柳樹旁有一條小溪,溪水潺潺地流著。那小溪沿上,長滿了不知名的綠草,還有小如金錢的紫花黃花,媚然相對。

  梁山伯一時興起,脫口吟道:「巨風自南來,掀動桑田綠。旅途倦徵人,正思青蔥木……」

  「唉……我說相公,你就不要在那裡思青、思春的了,」四九停下來,把肩上的擔子又往上抬了抬,「像你這樣一邊走一邊吟的,我們一天只能走個三四十里路。這麼走下去什麼時候才能走到錢塘呀?」

  「什麼思春,真是有辱斯文!」梁山伯面孔一板,以手中的折扇敲了一下四九的頭。

  四九正要開口,突然覺得有滴水滴在鼻尖上,緊接著又有一點滴在臉上,他用手拭了拭又仰頭看了看天。只見北面的天空已完全被黑雲遮起,南面雖然還好些,但也是黑雲團團移動。

  「不好,看樣子是要下雨了。可是客棧離這裡還有兩三里路呢,怕是來不及了。」

  梁山伯不知所措地看著忽然從天而降的雨點,「這,這,這該如何是好?」

  「相公,你看,前面,前面有個草亭子,」四九眼尖地發現不遠處的草亭,「還是到那裡暫時避一避吧。」

  「也好,也好,」梁山伯聽了,猶如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邊迭聲說好一邊奔著草亭跑去。

  偏偏天公像是有意要和他們作對似的,在離草亭只有幾十步遠時,大雨傾盆而下,霎時梁山伯身上的藍色粗布長衫被淋了個半透。梁山伯越發的心急,此刻也顧不上什麼斯文了,加快腳步跑向亭子。

  江南氣候濕潤,亭子四周長滿了青苔,梁山伯在踏上台階的時候突然覺得腳下一滑,隨即一個踉蹌跌進亭子裡,正撲到亭內一個少年的身上,四目相對兩人都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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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他是……祝英台怔怔地看著面前的男子,那雙黑眸!那是——

  「啊!」突然回過神來,明白撲人自己懷中的竟是個男子,祝英台輕呼一聲,反射性地把懷中的男子向外推去。

  「啊——」梁山伯被這一推,大叫一聲連連

  向後倒退了幾步,不偏不倚正撞在挑著擔子隨後趕到的四九身上。

  四九猝不及防,連人帶東西向後一傾,被梁山伯壓在身下。

  「唉喲……相公……」四九忍不住大聲呻吟,那書箱硬硬的硌得他後背好痛。

  梁山伯狼狽不堪地從地上掙扎著站起來,整了整長衫和髮冠,「四九,你……你還好吧?」

  「好?好什麼呀,唉喲……相公,你好重呀,幾乎壓死我了!」四九一邊揉著腰一邊從地上爬起來,抱怨連連。

  「噗——」一聲再也掩飾不住的笑聲提醒了他們亭中還有別人。

  梁山伯抬眼看去,只見一個年輕的書生正站在亭中,旁邊跟著一個書僮,發笑的正是那個小書僮。

  那書生不過十四五的年紀,長得眉目清秀,頭帶八寶儒巾,月白色的長衫內露出天青色的裡襯,手中拿了把象牙骨扇,然而那雙手卻比扇骨更白,拇指上套了個綠玉扳指。雖是刻意普通的裝束,卻依然有股掩不住的富貴之氣。

  「你笑什麼呀?」四九看了有氣,衝過去就叫,「要不是你們推我家相公,我們也不至於摔倒......」

  那書僮也不甘示弱,反唇相譏:  「你家相公若是不撲到我家公子身上,哪個屑於去推他?」

  「又不是大姑娘家,撲到了又能如何?」

  「——」

  「銀心!」書生低聲輕叱,聲音雖不大,卻有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

  梁山伯回過神來,躬身一揖,「這位公子請了,在下會稽梁山伯,因路遇大雨,所以想借此處暫避一時,剛才之事實在是多有冒犯。」

  書生聽了身子突然一震,手一抖,象牙骨扇「啪」的一聲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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