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化蝶著實喜歡,很溫馴的讓嫣翠大展身手替她妝扮。
* * *
嬴政端坐清蓮殿上位,眼睛睇著滿桌珍饈美饌,心魂卻早已不在焉。
他滿腦子都是化蝶穿上那襲霓裳羽衣的模樣。
那襲霓裳羽衣是去年齊王特地托使臣獻給他的稀世珍寶。傳說是仿照下凡仙女所著的仙衣而制,手工極為精細,那絲絹更是罕見的極品。
就在嬴政出神當兒,化蝶蓮步輕移的來到清蓮殿,她一現身立即艷驚四座。
「王,化蝶來服侍您了。」化蝶巧笑。
嬴政聞聲回神,旋即被天仙般的化蝶奪去心魂。
化蝶身上除了那襲霓裳羽衣,沒有太多裝飾,卻反而將她那出塵氣質襯托得淋漓盡致。她花般的嬌顏也沒有過多妝彩,只是薄施水粉,卻掩不去傾國絕色。
在嬴政眼中,化蝶幾乎是天上仙女的化身,出塵絕俗中透著一股無邪的純真,深深觸動他從未撥彈過的心弦。
「王?」化蝶再一次輕喚。
嬴政及時回神,斂起失控的情感,冷淡命令:
「坐下。」當然是他身旁的位子。
「好。」化蝶順從的就坐,完全沒注意到樊於期驚詫的神情。她更不知道自己是全天下第一個被允許坐在嬴政身旁、如此貼近秦王的人。
待化蝶坐定,李斯便依計傳喚舞孃入殿獻舞。
在絲竹繚繞中,舞孃們個個大展身手的婆娑起舞,曼妙動人。
化蝶看得如癡如醉,神情十分激奮,不知不覺淌落了兩行清淚。
嬴政一下子便注意到化蝶的淚,猛地把她摟進懷中,蠻橫但不失溫柔的揩去她的淚水。
化蝶發覺自己的失態,連忙加以解釋: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破壞王的興致,我是因為生平第一次看到獻舞太過激動了才……以前我只能聽嫣翠說,連做夢也不敢奢想有一天能親眼目睹,所以……」話未竟,淚水便又泉湧。
化蝶想止住淚卻無能為力,嬴政未再替她揩淚,轉而淡漠地下令:
「本王命令妳學會跳舞,日後隨時獻舞愉悅本王。」
「我……我可以學舞?」化蝶不敢相信自己的幸運。
「是本王命令妳非學不可!」嬴政沉聲強調。
以為這麼一來能讓化蝶破涕為笑,哪知化蝶卻哭得更凶。且又是毫不掩飾的嚎啕大哭,哭得一張臉皺巴巴、紅撲撲。
嬴政索性拿她的哭臉當下飯小菜,邊欣賞邊進膳,果然胃口奇佳,心情暢快。反而是舞孃們的奮力翩舞完全被他拋諸腦後。
睇著化蝶千變萬化的哭臉,再瞧瞧案上佳餚,嬴政靜忖片晌,夾了一塊鹽燒魚片送至化蝶嘴邊,好奇的等著化蝶反應。
只見化蝶邊哭邊張嘴吃了那魚片,然後邊哭邊咀嚼、又邊哭邊嚥下。嬴政靜默片晌,又夾了片煙醺雞肉送至化蝶嘴邊,化蝶又如法炮製地吃掉。
嬴政三度餵食,化蝶三度受食,反覆不息。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默契十足。
下頭的十來位臣下舞孃卻看得目瞪口呆──
素以恐怖冷血聞名的秦國暴君居然會親自餵食一名微不足道的侍女!?莫非這是天地異變的前兆!?
只有角落的嫣翠感動莫名。或許嬴政如傳聞般殘酷冷血,但他卻比邑王待她的公主好上千萬倍哪!
* * *
結束鎮日於阿房宮的巡視,嬴政在李斯、樊於期隨行下,載著夕陽餘暉返回涼夏宮。
穿梭於園中曲廊時,忽聞化蝶嬌柔的嬉笑聲和旋律悠揚的樂音,嬴政因而改變行進方向,尋聲而去。
幾經轉折,嬴政在曲廊盡頭的湖畔水榭尋得了化蝶的娉婷倩影。她正在琴師的伴奏下翩翩起舞,嬴政不禁駐足眺望。
婆娑旋舞間,飛來三兩隻蝴蝶伴著化蝶共舞,讓化蝶看起來像個舞蝶仙子,迷惑了嬴政冷酷的眼,也迷惑了他冰封的心。
一旁的李斯腦海掠過一絲靈光,熱絡的上稟:
「王,屬下聽聞春秋時期,吳王夫差曾為寵妃西施在宮殿裡建了一座『響屧廊』──」
「響屧廊?」
「傳聞那是經過精心設計的迴廊,每每吳王寵妃西施穿著鐫空的舞屧踩在那迴廊上起舞,那迴廊便會揚起叮叮咚咚的樂音,十分神奇有趣,總是逗得西施笑聲不絕於耳──」
「說下去!」嬴政命令道。
李斯當真滔滔不絕:
「屬下以為,王不妨也在阿房宮增建一座響屧廊,日後可召舞孃於廊上起舞娛悅龍心。若王首肯,屬下明早就傳喚設計師傅們前來覲見大王,共商增建事宜。」
「就照你的意思去辦。」嬴政當下做了決斷。
此刻,他眼前已浮現化蝶在阿房宮內的響屧廊上翩舞嬉笑的嬌俏模樣,唇邊不覺勾勒起一弧連他自己都未覺察的深刻笑意。
* * *
在涼夏宮的日子閒適又快意,化蝶因嬴政的「命令」,不但學會了跳舞,也學會了彈琴;更在李斯的巧妙安排下,陪伴嬴政游盡阿房宮與涼夏宮一帶的山光水色。
轉眼夏季已盡,時序進入初秋,涼夏宮名符其實地沾染上微涼秋意。
「公主,妳小心端哪,別給燙著了。」嫣翠盛了碗紅棗桂圓粥讓化蝶端去侍候嬴政。
「我知道,妳別老是瞎操心。」化蝶已不像初學時那般笨手笨腳,行進間偶爾還會輕哼小曲兒。
方要踏入御書房,忽聞裡頭傳出的不尋常對話,化蝶不覺駐足聆聽。說話的是李斯,音調聽來十分嚴肅──
「王,您打算怎麼著?」
「不必理會,本王自有盤算。」嬴政話聲比平日更形冷峻。
「可是太后信上所言也不無道理,以現下情勢,娶齊國公主為妾室,確實有助於王加速取得天下──」
「放肆!」嬴政怒喝。
李斯退而求其次的加以勸說:
「王可以不必理會齊國婚盟的請求,但太后信上所提的另一件關於與皇后間的房事,倒是不能不正視。而且王此趟出巡已逾三月,也是回宮的時候了。畢竟皇后的例行房事也是必要的,請王三思。」
嬴政靜默半晌,做出了決斷:
「傳令下去,明早整軍回宮。」
門外的化蝶聽聞嬴政與皇后的房事一事,整個人瞬間虛脫,心口像給什麼壓著,鬱悶得幾乎窒息。
怎麼了?
她是怎麼了?
嬴政早有皇后是天下人皆知的事,他和他的皇后之間會有房事更是天經地義,她幹嘛感到驚訝?何況她不過是個投降之國的公主、卑微的貼身侍女,和嬴政非親非故,憑什麼感到驚訝?
偏偏一想到嬴政將皇后抱在臂彎中寵愛的畫面,化蝶的心便不能自已的揪結成一團,不時湧出令她暈眩的酸楚……
第五章
雨潺潺。染上秋意的涼夏宮憑添一抹輕愁──是騷人墨客抒發文采最佳的情境。
嫣翠卻沒有那份閒情雅致欣賞悲秋之美,心急如焚地四處尋找化蝶的芳蹤。
「公主、公主!」一開始,嫣翠以為化蝶又犯了玩心,和她玩捉迷藏的遊戲。可半個時辰、一個時辰、一個半時辰過去,嫣翠愈來愈感到不對勁,一顆心恓恓惶惶的猛跳不已。
「公主──」尋著、找著,一不小心撞上了嬴政和李斯。
嫣翠見闖了大禍,連忙跪下,沒命地討饒:
「請王、李大人恕罪,奴婢找公主找得太過心急才──」
「公主怎麼了?」李斯不待嫣翠話竟便問。
「公主不見了……奴婢找了兩個時辰就是尋不著公主的人……」嫣翠不知所措的急出兩串淚珠。
李斯立即下令樊於期全面搜索化蝶的芳蹤。
「王──」李斯才想請嬴政寬心,旋身時,嬴政早已不見蹤影。
天色漸晚,雨勢愈形滂沱。
嬴政卻絲毫不受雨勢所阻,穿梭在大雨中一刻不停地搜尋化蝶。
為什麼遍尋不著?莫非那丫頭已遭不測?
嬴政心口一陣窒悶,拒絕續想他不願接受的結果,面無表情地尋遍涼夏宮每一個角落。
覓覓尋尋、尋尋覓覓終得蒼天見憐,讓他在湖畔的曲橋下,找著了全身濕透的化蝶。
「妳在幹嘛?」嬴政冷睨化蝶,語氣複雜地問。
「不要你管。」化蝶想說得更有氣魄些,可是全身冰冷的她著實無能為力。
嬴政不再開口,像只被激怒的黑豹,倏地俯身一把攫獲化蝶。
「放開我,不准你碰我!」化蝶驚嚇之餘,對嬴政又踢又打,掙脫了嬴政,卻也失去重心跌得渾身泥濘,狼狽不已。
化蝶索性蜷在泥濘中,顧影自憐地自怨自艾起來:
「我不過是個降秦的弱國公主,微不足道的低下奴婢,不敢勞高高在上的大王關照……」
說著怨著,化蝶更止不住泉湧的酸楚,愈說愈激動哽咽:
「反正我什麼都不是……你和皇后要好是你的事,我沒有資格過問……我什麼都不是……」
「妳這是在怪本王沒立妳為妾室?」
「誰稀罕當你的妾室──我最討厭你了──」化蝶氣憤難平地胡亂抓起地上的泥巴,胡亂地擲向嬴政身上「最討厭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