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鷹聞言,甫透露一線絕地逢生的喜悅表情,加速崩潰,毫無招架之力的墮落絕望的深塹溝壑。
夏侯鷹絕望痛苦的表情讓夏侯岳的眸底流竄過一抹殘酷複雜的報復之情,儘管只是如曇花一現般短暫,莫心荷卻涓滴不露的捕捉到了。
這個男人好可怕!他竟然以令自己的兒子痛苦為樂!?
有了這層認知,莫心荷立刻放聲咆哮:「你這個變態老頭,想打我就自己動手,別在那兒狐假虎威,還是你已老得沒力氣打人了,所以才要找人代勞?」
不習慣譏諷別人的莫心荷,努力的用所能想到的,最惡毒的字眼來激怒夏侯岳。她絕不能讓這個變態老頭陰謀得逞。
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夏侯岳不費吹灰之力的看穿她的企圖,輕輕鬆鬆的反將她一軍,「阿鷹,你自己看看,像這樣不自愛的人質,我們還得以禮相待嗎?或者你認為自己的義父被一個外人--而且是殺死你雙親仇人的女兒這樣羞辱也無所謂,那你可以不必教訓她,我不會怪你的。」
「我--」此刻的夏侯鷹已面如死灰。
「你卑鄙--!」莫心荷萬萬沒想到夏侯岳會如此反制,不但害她掉入自己設下的陷阱,還把夏侯鷹逼向更加為難的死胡同。
「門主,夏侯護法,這一切都是絳月的錯,和門主及莫小姐都無關,絳月甘願受罰,請門主降罪,夏侯護法息怒,一切以顧全紅門善待人質的美名為重。」絳月再一次挺身而出。
玄日可看不下去了,即刻跑過去護著夏侯鷹、莫心荷和絳月三人,正氣凜然的對夏侯岳道:「不,這一切全是玄日的錯,玄日認罪,只願不累及無辜。」
「你們--」
「你們全給我閉嘴,是誰准許你們放肆的擾亂紅門紀律的?」一個意外參戰的聲音,打破了原有的僵局。
玄日和絳月見來人,皆既驚又喜的雙雙下跪,必恭必敬的大聲道:「參見武堂主。」
武瑞剛!?他從哪裡冒出來的!?竟敢壞他的好事!夏侯岳既驚又恨的想在心裡,卻敢怒不敢言,乖乖的下跪。「參見堂主!」
「免禮,你先退下,這邊由我處理。」武瑞剛以不容置否的強勢語氣對夏侯岳下達命令。
「這……」夏侯岳老大不服氣,又不敢發作,日月雙影則在心中鼓掌叫好。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武瑞剛劍眉一挑,語氣添增幾分威嚴和駭人的魄力。
「是!」夏侯岳不笨,雖然他貴為門主的義父,但在層級嚴明的紅門體系中,他是隸屬於玄武堂堂主武瑞剛管轄的「四大護法」之一。如果武瑞剛真要治他的罪,除非有充分的理由,否則就算是身為紅門門主的夏侯鷹也不能過問的。以往他之所以能為所欲為,是因為這三年來,武瑞剛深居簡出,把玄武堂主的職責委託給夏侯鷹之故。現在,武瑞剛本人出現了,他再不知分寸的話,就是和自己過不去。
不過他不會讓武瑞剛這個程咬金得意太久的,他一定會報這一箭之仇的,就像三年前……嘿……
「等一下,還有一件事!」武瑞剛喚住忿然轉身昀夏侯岳。「從今天起,這件事我自會處理,你不必再過問。」言下之意就是不准他再接近莫心荷,對莫心荷不利。
「是!」夏侯岳忍氣吞聲,差點自爆的重步疾走離去。
「瑞剛--」
夏侯鷹才想致上謝意,武瑞剛便阻止他,「你還是看看莫小姐的情況,否則傳出去,被外人以為我們紅門虐待人質就不好了,我只是做身為玄武堂主該做的事,你什麼都別再多言。」
語畢,武瑞剛便動身走人,和夏侯鷹擦肩而過之際,他以只有夏侯鷹才聽得到的音量道:「這是回報你三年前放了敘揚一馬之情。」
夏侯鷹沒有多餘的心神留他,轉身便奔向莫心荷。
看見傷痕纍纍的可人兒,夏侯鷹已到嘴邊的千言萬語全說不出口,只是用一種充滿歉疚之情的眼神深凝著她,久久無法言語。
莫心荷反而先開口了,「太好了……你沒事……」話未盡,人已經昏迷不醒。
「心荷--」
* * *
在半夢半醒的矇矓之間,莫心荷聽到宛如清泉幽咽,又像夜鶯低泣似的聲音,一波又一波的蕩進她的耳裡,滲入她的心坎,攪得她心酸不已。
「對不起…對不起……」
她再也承受不住彷彿心被掏空的心酸,緩緩的睜開了雙眸,映入她眸底的是夏
侯鷹面無血色、痛苦不堪的面孔,和輕執著她的小手、冰冷得嚇人的大手,以及一次又一次的歉然。「對不起……是我不好……全是我不好……」
她想伸手撫觸他,卻在牽動手臂肌肉時,引發一陣劇烈的疼痛,莫心荷不禁低叫出聲,然後,昏倒前的種種在瞬間盡數飛回她的小腦袋瓜。
「心荷--」她的低號讓夏侯鷹比萬劫不復更加淒慘。「別哭:….對不起……求妳別哭…‥」
他像陷入極度絕望的無助小孩般,想要永遠的留住心中最重視的寶貝,卻又不知該如何做才好。他不敢擁抱她,怕自己沒資格,更怕她生氣,只敢輕執著她的手,一次又一次的懺悔。
莫心荷強忍著幾近痙攣的痛楚,伸出扎滿繃帶的雙臂環抱住他的頸項,將他勾向自己,哽咽的道:「傻瓜,哭的是你自己啊……」
夏侯鷹根本沒聽到她的話,受寵若驚的迫切追問:「妳……沒生我的氣?」
「我為什麼要生你的氣?」莫心荷反問,語氣是溫柔的、包容的。
「一切都是我的錯,我……」
「不是的,不是你的錯,我知道,我都瞭解!」莫心荷堅定的否決。
「心荷……」夏侯鷹這才敢放膽的抱住她,但雙臂卻又是那麼的小心翼翼,深怕弄痛她的傷處。「對不起…‥」
「傻瓜,別哭了……」雖這麼說,她自己也忍俊不住熱淚盈眶。
並非她多心,自從夏侯岳出現後,她就有不好的預感,似乎……他們分離的時候到了。想到這兒,她的心便像灌了鉛塊似的,好沉、好重。
她知道她和他不可能長相廝守。只要她是何培夫的義女,是他殺親仇人的一方;她是「風谷的女兒」,他是「紅門的門主」;他們就只能留下「羅密歐與茱莉葉」式的憾恨。只是她一直不肯去想、去面對這樣的事實,而一味躲藏在短暫的夢境中,貪戀不肯醒來。
而今……
不,她還是不肯多想,她寧願緊緊的抓住所剩無幾的珍貴時光;多留幾分和鷹所共有的記憶。
「別哭--鷹--別哭--」莫心荷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如此心疼一個男人,不捨一個男人,疼到心都痛了、碎了。
「別離開我……永遠……心荷……別離開我……我不許……」夏侯鷹字字如泣的訴說。
「不會的……我絕不會離開你……」原來他也感覺到離別的腳步近了!這份相知,令她決堤的淚水更加氾濫。
「心荷--」夏侯鷹幾乎用整個生命發出最深情、毫無雜質、毫無保留的輕喚。
然後,他的唇吻住她的,四片唇瓣一經接觸,便緊密接合,再也分不開了,彷彿它們本來就是一體的,不應該分開的。
如果生命可以選擇暫停,他們會乞求讓時間永遠停格在這一剎那,擁有彼此的剎那--
* * *
眼看絳月左一道血痕,右一塊瘀紫,玄日愈看便愈光火,再看看絳月那一張眉心輕鎖的固執臉龐,他心中的怒火便愈燒愈熾。
「怎麼了?」絳月包紮好最後一處傷口後問道。
「你--」玄日真想臭罵他一頓,但迎接絳月那張過分漂亮的面孔,偏又硬不起心腸,只有把已到喉頭的話全吞回肚子,自個兒生悶氣,沒好氣的應了一聲:
「沒事!」
絳月明白這個搭檔是在擔心自己,便不再捉弄他,語氣平邁的撫平地的怒氣,「我們都是以保護門主為首要責任,受一點傷是兵家常事,算不了什麼的,你自己不是也經常掛綵?」
「為門主受傷自是理所當然,我豈有生氣之理,我氣的是--」
「是什麼?」
「是--」在絳月那翦水雙瞳的逼視下,玄日又說不下去了,於是又是一聲重歎:「唉--」他是在氣絳月受傷之後,還固執的不肯療傷,若非門主下令他先療傷再處理其它的事,就算十匹馬來拉,只怕也拉不過這個小子的頑固。他就不能多照顧自己一點嗎?另一個原因是夏侯岳,那個仗勢欺人的混球竟然敢那樣對待門主,還讓莫心荷和絳月受重傷,真是罪該萬死!
對於主子,玄日理所當然的為其不平;對莫心荷,因為曾重踹過她一記,她又是門主的心上人,所以對她有一份歉意和保護欲;對絳月,他就是無端的感到生氣,尤其是看到他的傷時--他也不明白究竟是為什麼,每次看到絳月受傷,他就會萌生無端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