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才將初家寧逐下床去,如硫酸灼身般的劇烈痛楚,便令武敘鈜再一次難以扼 制的失聲哀嚎:「啊──啊──」
緊接著又是震天動地的對牆瘋狂掄拳,這回連身體也加入戰場,一起參與撞牆的行 列。
「走開──」
「我不──」初家寧不願一切的衝上前去,從武敘鈜身後緊緊的抱住他,涕淚俱下 的狂喊:「當我在雷雨交加的黑夜裡,無依無靠的哭泣時,是你對我伸出援手,救我脫 離恐怖深淵的,現在,輪到我來幫你了,除非你夠狠,現在就一拳把我打死,否則你休 想我會離開你,你知道我的個性,我說到做到──」
「放手──」他就是太瞭解她頑固執拗的個性,所以才不願讓她看到他的慘狀,他 早料到她一定會這麼做的,而他不要!
他絕對不能把自己心愛的女子,置於隨時可能被自己失控擊斃的險境中。但是,他 亦知道,事到如今,想要趕走她,幾乎是比登天還難。
權衡之下,武敘鈜只能改弦易轍,在下一波更致命的痛楚襲來之前,傾身去拿取早 已備妥在一旁的鐵鏈。
「你在做什麼?」初家寧雖然看不見他的動作,卻被那鐵鏈相互撞擊所發出的鏗鏘 響聲,搞得心亂如麻。
等不到他的回話,她索性主動出擊,探出手去觸摸。「你做什麼──為什麼用鐵鏈 綁住自己!?」
驚愕悸詫間,初家寧霎時明白,初次邂逅時,捆綁在他身上的鐵鏈是做什麼用的, 原來……像以往發作時,一樣的把自己捆綁好之後,武敘鈜終於又開口說話,語氣是幾 近乞求的,「家寧──出去──別看我──到明天早上日出之前別再進來──別再靠近 我──讓我保有身眾人的最後一點尊嚴,好嗎?」
初家寧拚命的搖頭,奈何聲音卻在此時叛逃。她不能答應他、絕對不能任他一個人 獨自在黑暗中痛苦無助的掙扎。
但是,她的決心卻被他的乞求強烈的撼動。
「家寧──」武敘鈜已經感覺到更駭人的下一波痛楚即將襲向他,因而拼著最後一 口氣,發出最後通牒:「如果你真的愛我,就立刻離開這裡!」
好一句致命的重擊,扎扎實實的擊中初家寧的心口,痛得她無力抗拒,一敗塗地。
好殘忍的一句話!他竟然用讓她完全沒有反擊餘地的方式來擊潰她!足見他趕走她 的決心之堅定。
如此一來,她再不走人,就真的是要致他於死地了,而她不能!因此,她踉蹌的硬 撐起身子,從地上爬起來,聲音瘖啞得嚇人,「我走──我這就走──」
她說到做到,拖著彷彿灌了鉛塊似的沉重步伐,顛顛跛跛的走出洞口,一走出洞口 ,整個人便癱軟無力的癱瘓在地上。
確定初家寧已步出洞穴後,武敘鈜終於卸下了一塊心中大石。
他不要她為他傷心落淚,更不願她受傷,所以才非趕走她不可。
唯一直得慶幸的事是,他看不見她梨花帶雨的楚楚容?,否則,他可沒把握還能硬 得起心腸,耍狠趕走她。
無情的痛楚,再度毀天滅地而來,蝕骨焚肉般的難捱苦楚,就算是像武敘鈜這般鐵 錚錚的好漢子,也禁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他咬破了自己的雙唇,拚命的想忍住不要哀號悲鳴,因為他知道,家寧那個執拗的 小東西鐵定是守在洞口不肯離去,所以,他竭盡所能的強忍住比被剝掉一層層皮還磨人 的煎贅,硬是不讓自己失聲嘶鳴。
遺憾的是,他堅強的意志,終究是敵不過比海洛英的威力還強上百萬倍的劇毒侵蝕 ,終於在理智全面崩潰之際,發出令人心驚膽戰的悲號。
伴隨著教人冰凍三尺的悲號,一起攻進初家寧耳朵的是武敘鈜以身體猛力撞牆,以 及鐵鏈互相撞擊所發出的刺耳響聲。
初家寧死命的摀住自己的嘴,不敢讓自己哭出聲音來,就怕低泣聲會傳進武敘鈜的 耳裡。
偏偏愛捉弄人的老天,又選在這個令人潰竭的絕望之際,興風作浪的下起仿若銀河 倒瀉般的大雷雨。
此時此刻,凝睇著洞外閃電頻鳴的瀚瀚銀竹,初家寧並未有一分一毫的驚懼,顯得 出奇安寧,好像在看一出無聲電影似的。
一直以來,初家寧以為威脅了她十八年生命的雷雨,是人世間最可怕的經歷。直到 今夜,她才赫然驚覺,那滂沱的雷雨根本不叫可怕,真正的可怕是此刻癡守著心上人, 無能為力的見他一個人在黑暗中痛不欲生的掙扎,那一聲聲刺穿她心口的悲號,令她的 心千瘡百孔,淌血不止的創擊,才是真正的可怕!
「敘鈜……不要死……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要……敘鈜
y……」初家寧心碎的低喊在嘴裡,像在祈求又像在立咒。在她的記憶中,丁盼荷 總是為情所困、?愛所苦,經常以淚洗面的痛苦不已。
所以,她從小就告訴自己,將來長大,絕對不要輕易動情,不要?情所困,除非她 想步上丁盼荷的後塵。
漸漸長大之後,眼見週遭的友人同伴,愈來愈多甘心囚鎖於情繭中、情願受困的人 ,她對愛情便更避如蛇蠍。
她實在不懂,愛情這種東西一旦認真的陷下去後,為何總是淚水多於歡笑,為什麼 世間男男女女多的是想不開,爭先恐後的往愛情陷阱裡跳,就算被情火燒得體無完膚, 依然無怨無悔的情癡?
而今,她墜入情網,親身嘗到了愛逾生命的愛情,終於刻骨銘心的知道,總是淚水 多於歡笑的愛情,為什麼會如此吸引人,令世間男女執迷不悔!
「敘鈜……不要丟下我……敘鈜……」初家寧和著氾濫成災的淚水,一次又一次的 乞求上蒼垂憐。
只是,那泣血般的乞求,並沒有得到上蒼的垂憐,耳後依然不停的傳來武敘鈜生不 如死的漫天悲鳴和亂石崩雲的撞擊聲,而且一次比一次劇烈瘋狂,震得初家寧五臟六腑 全都粉碎成灰燼了……???
漫長而令人柔腸寸斷的夜,終於揮別了大地,曙光緊接著躍上東方的天際,綻放它 萬丈熱情的光輝,接收黑夜移交給它的天地萬物。
竟夜未眠,以淚洗面的初家寧,依然動也不動的蜷縮在洞口。
她的心早已飛進洞裡去探訪她的至愛,而她的雙腳,在武敘鈜尚未喚她之前,卻遲 疑不敢擅作主張的移動。
她只能□徨無助的等待、倉惶失措的等待。
「家寧……」
終於,她的等待得到了期望中的響應。
只見她聞聲毫不猶疑的昂首?眼,盛滿恐懼的目光立即迎上武敘鈜慘白疲累的倦容 。
「沒事了,很抱歉,昨夜讓你受驚了。」儘管他蒼白的臉上,有著揮不去的創傷和 疲累,然而,他卻極力維持她所熟悉的溫柔展開雙臂迎接她。
初家寧像只在歷經百轉千折後,終於尋獲棲身之所的迷途羔羊般,梨花帶雨的撲進 他為她展開的雙臂。
「敘鈜……敘鈜……哇──」他熟悉溫暖的懷抱,讓她緊繃了一夜的神經和感情獲 得釋放舒解,洪水般的熱淚便乘機放肆奔竄。
她那令人心酸的淒厲哭聲,哭得武敘鈜心口淌血、錐痛不已。「傻孩子,別哭了, 沒事了,沒事了!」
武敘鈜極盡溫柔之能事的呵寵著她,初家寧卻在瞥見他滿身傷痕瘀紫,以及斑斑血 痕後,心疼得更加淚如雨下──「還說沒事──那你滿身的傷痕又是什麼……你告訴我 啊……」那遍及全身、怵目驚心的大大小小傷處,攪得初家寧頭暈目眩。一下子是沁著 斑斑血?的瘀紫、一下子是千瘡百孔的抓痕、一下子是皮開肉綻的鮮紅、一下子是無情 的鐵鏈煉痕。
連性感迷人的唇瓣,都逃不過劫難,瘀紫、血?、齒痕樣樣俱備。
武敘鈜無言以對,只能一次又一次,像在催眠似的哄著她:「放心──沒事了── 真的沒事了……」
初家寧信他的鬼話才真是見鬼。她可沒忘記,昨夜就寢前,他曾經義正辭嚴的表明 過:「這一個星期都不和她同枕共眠」的事實。
依此判斷,是不是意味著,像昨夜那般恐怖駭人的驚懼,會持續七個夜晚!?不! 那太可怕了,老天爺怎能這麼殘忍,這麼絕情!?
她不想相信,也不願意相信,但是腦海中的無端恐懼卻膽大妄?的愈擴愈大,幾乎 要將她的腦袋瓜炸開,她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恐慌,如泣如訴的哀求:「告訴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把所有的真相告訴我,好不好,敘鈜……你告訴我……」
「我餓了,我們先吃早餐好嗎?」武敘鈜像沒聽到她的懇求一樣,略過她的話,兀 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