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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陳美琳

  林泰放下工具站起來,點點頭道:

  「是啊!老闆娘提著大包小包的各地名產,似乎還沒回家就先到這裡來了。剛好林德買了午餐回來,老闆娘就說要上樓叫你,結果——也許你是喝多了,怎麼叫都叫不醒,老闆娘她——她很……」

  「我可以想見我媽有多生氣。」賀鷹風懊惱地打斷他。「昨天我真是喝多了,是阿侯送我回來的?」

  「就是昨天來找你那位先生,他看起來也喝了不少。」

  「至少他還知道回旅館的路。」賀鷹風見桌上有碗海產粥,心情終於好了些。「這是買給我的?」他拿了湯匙坐下就要吃。

  「是——也不算是。」林泰說。

  賀鷹風看他一眼,皺眉道:

  「你這算是什麼回答?」

  「林德是替你買了排骨便當,卻被老闆娘一氣之下吃掉了。」

  「那這碗粥……」

  「是唐小姐離開前替你煮的。」林泰答。

  賀鷹風宿醉未醒的混亂腦袋似乎無法將這句話加以整理,能竄入他思緒裡的只有『離開』兩個字。

  離開?她走了?回她家去了?而臨走前甚至還替他煮了碗海產粥?

  一種難以解釋的情感攫獲了他,他覺得——他居然感覺受到背叛。她走了,連對他說一聲都沒有,這點令他既憤怒又無法接受。

  林泰注意著他的表情變化,似乎是經過考慮才開口道:

  「你很討厭唐小姐嗎?我倒覺得她是個很不錯的的姊姊。她跟你一起說服我媽讓我們繼續讀書!還答應替我們溫習功課,以她害羞的個性能做到這樣實在很不容易,我們兄弟對她和對你是一樣感激……」

  「夠了,你說這些幹什麼?她在這裡待這麼久了,回家去也是應該的。」賀鷹風說著,竟覺得心煩,忽然決定不吃這碗該死的海產粥。「林德呢?!這小子跑哪兒去了?想讓他替我去買個吃的都不知上哪兒找人。」

  「阿德替老闆娘拿東西回去,還有,唐小姐她並沒有回家,只是搬到老闆娘那兒去住了。」

  ☆☆☆

  賀鷹風一肚子火,卻仍得回家去看看母親。他的頭還在痛,但天知道如果他不在醒來後立刻出現在他親愛的母親面前,未來幾天他的頭將會更痛。他的母親很清楚怎麼樣能令她兒子難受,只要不停地嘮叨就行了。

  雖然他得拖著不適的身子去陪多日不見的母親聊聊,真正令他冒火的卻另有其事。林泰說起那位唐小姐是如何要求他母親讓她搬過去,彷彿他這些天對她有多苛刻,而她再也無法忍受了似的。真該死!她甚至沒有勇氣在他清醒的時候提出搬走的事。

  但你並不歡迎她啊,再說她又不是你什麼人。

  心裡有個聲音這麼告訴他,而這不曉得為什麼惹得賀鷹風更不開心。

  沒錯,她跟他什麼也不是,幾乎連朋友都算不上。那又如何?她在這兒打擾了這麼多天,要離開至少該對他說一聲,這是基本的禮貌。何況,他並不覺得自己哪裡錯待她了,即便是懷疑她是母親計畫中的一部份,他依然不曾對她有過任何失禮的舉動不是嗎?

  對,你不過是明白地告訴她你對於她在這兒感到多麼地厭煩不耐。

  聲音又提醒他,他幾乎想吼回去,即使他知道那根本是他心裡的話。他對她不夠友善,所以她離開了,事情就是這樣,沒什麼大不了的。

  距離家裡越來越近,他忽然希望能不回家去,他不想看見唐吉祥,不想看見她哀怨的眼神彷彿在向他抗議。老天!是她自己要搬走,可不是他趕的,他在意什麼?

  喃喃詛咒著,賀鷹風加快了回家的腳步,並非真為了早些到家,只是不想再給自己三心二意的機會。

  ☆☆☆

  「不是媽喜歡說你,你有事沒事就跟朋友喝個爛醉,傷身體不說,還惹我生氣啊!」賀母打兒子一進門就拿他喝醉的事來叨念,而賀鷹風的耐性也就一點一滴這麼被磨掉。

  頭疼提醒了他今天已經聽夠母親的嘮叨,該他說點話了。

  「好了!媽!我又不是三天兩頭喝酒。」他說,算是為這個話題劃下句點。「林德呢?他不是跟你們回來,怎麼不見他的人影?」他四處張望,不僅不見林德,連唐吉祥的蹤影都沒瞧見。

  賀母顯然還掛念著兒子喝酒的事情,但她也很明白兒子的脾氣。他不想聽的事再提只會增加他的不耐,一點正面的影響也沒有。

  「林德說他們兄弟準備參加明年的高職聯招,需要買一些參考書,我讓吉祥陪他到附近書局去了。」賀母歎氣。「聽阿德說是你和吉祥說服了他們的母親讓他們半工半讀。難得你這麼關心別人,如果對自己的事也能稍微多關心點就好了,這麼大個年紀了……」

  「媽!我是問林德,扯到我身上來幹什麼?」賀鷹風心裡是越來越不舒坦。「買書?他倒好,利用上班時間做自己的事,把我這個老闆當成什麼了?」

  「別怪他。」賀母皺眉。「是我聽見他跟吉祥商量參考書的事,所以讓吉祥陪著他走一趟書局。是我答應的。」

  「真不知道付他們薪水的是你還是我。」賀鷹風沒好氣道。

  賀母責難地瞪他。

  「你怎麼這麼說?他們兄弟有心向學是好事,這也是你極力促成的啊!不過是去買幾本參考書,計較這麼多幹什麼?」

  賀鷹風沒有說話,臉上的表情陰鬱難懂。賀母忽然揚揚眉,以詭譎的眼神看向兒子。

  「兒子啊!你似乎心情不是很好?」

  「我的頭還很痛。」賀鷹風答。

  「只是這樣嗎?以前可不曾見你因為宿醉遷怒他人啊!」

  「我遷怒誰了?」

  賀母沒理會他,逕自接著說:

  「是不是為了吉祥搬回我這裡的事不開心?」

  「鬼才會在乎她搬哪裡去住。」賀鷹風的回應快得令人懷疑。「我只是奇怪她為什麼不乾脆回家,一個女孩子提著個行李就住到外頭像什麼樣子!」

  「人家也許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真不知道是什麼『苦衷』嗎?」賀鷹風掀掀嘴角。「我非常懷疑她其實是配合你的計畫而出現的,就在你說起你那預言的夢過後不久。太巧了,媽!巧得讓我怎麼都不相信她是一個單純的過客。」

  「你——你以為她是我找來的?」賀母一臉驚訝。「老天!你怎麼會有這麼怪異的想法?我找她來幹什麼?我的夢?我——我到底做過什麼夢了?我說過什麼嗎?怎麼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賀鷹風懷疑地看著母親,試圖由她的表情判斷出剛才的話究竟有幾分真實。就在此時,唐吉祥推開門走進來,她看見賀鷹風在場,顯得有點不自在。

  賀鷹風露出簡直不算是笑的笑容,他倒要看看這個一向挺有禮貌的唐小姐怎麼向他解釋她的不告而別。

  「你回來了?阿德呢?他沒跟你一起回來?」賀母對她是一臉笑容,如意不由對自己欺騙她感到愧疚。

  「阿德回車行去了。」她看看賀鷹風。「他說——他說怕老闆醒來見他不在會生氣……」

  「說生氣實在是太輕描淡寫了,是不是啊?兒子。」賀母譏誚地笑,接著由沙發上站起來。「我得送些特產去給左鄰右舍,你們倆就先在這兒聊聊,一會兒我們一起吃晚餐。」她揮揮手就要朝外走。

  「伯母……」唐如意無法形容內心的驚慌。她一點也不想跟這個男人單獨在一間屋子裡,即使只是說說話,否則她何必要求賀伯母讓她搬過來?

  「不用害怕,孩子,我這個兒子看起來是凶了點,對女孩子還是知道禮貌的。」賀母眨眨眼,拿過大包小包的名產走出去。

  唐如意呆望著門幾秒鐘才慢慢回過頭,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吞吞吐吐地開口。

  「我——你坐吧!我去把我的東西整理一下……」

  「坐下。」賀鷹風說。

  「啊……」

  「坐下,你至少還欠我一個解釋,小姐。」

  「解釋?」

  「說說你為什麼在我媽旅行回來的頭一天就迫不及待收拾行李搬了過來。」

  唐如意霎時明白他在生氣,他的臉上表情根本就寫得一清二楚。可是為什麼呢?他為什麼生氣?他不是一直希望她早些離開嗎?

  「說話啊!你幾乎是趁著我睡死之際倉皇逃走的。」賀鷹風扯了扯嘴角。

  「不是這樣!」唐如意第一次拉高了聲音。「我想告訴你,可是你怎麼也叫不醒,先前賀伯母也試過的。於是我就留了紙條……」

  「我沒看見什麼紙條。」

  「不可能。我真的留了紙條,就放在你的桌子上。」

  「桌子上?」賀鷹風低吼:「你是白癡啊?我有幾百年沒在那桌子前面坐過了,你當我是要參加大學聯考,每天都在桌前苦讀的高三學生嗎?你就找不到別的地方可以放你的紙條?」

  他充滿怒意的聲音讓唐如意嚇得後退了好大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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