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外頭,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在夜晚如此氣氛的之中透著恐怖靈堂上,古月兒大睜著眼睛,露出恐懼的目光。
她年紀尚小,是在山裡長大的,除了追野兔,跟山上的牛羊談談天之外,幾乎不曾與人相處,縱然死去的是大她許多歲的姐姐,但她只見過她幾次面,自然沒有傷心的感覺。
而旁邊傳來眾人一陣陣細碎的交頭接耳聲——
「聽說是自盡的?」
「不對,據說是齊少爺下手的。」
旁邊一個更低的聲音道:「反正她只是用來抵債的,嫁近進來時自己就應該小心點,而齊少爺本來就不是大夫人生的,要不是正室的少爺莫名死了,也輪不到他接掌齊家。」
「這個齊少爺一向陰陽怪氣的,不喜歡說話。」
「看他那一張臉,就知道是會殺妻的人,要不是他財大勢大,旁人早就報官捉了,但是齊家現在由他掌管,連縣官都要敬他三分。」
「聽說齊家少奶奶死的時候,整個地上都是血啊,而且……」說話的人壓低了聲音,「聽說現在半夜都會現身出來喊冤,真是造孽。」
「真的假的,這麼駭人?」
「傳聞齊少爺給了不少銀子才壓下這件事,要不然僕人們是個個怕得要死。」
古月兒完全聽不懂他們一群人在說什麼,而且大家說得很小聲,她也聽不太清楚,只依稀聽到殺妻兩個字,她不由得大喊道:「你們說什麼,說大聲一點好不好?我都聽不到。」
她年紀小,聲音尖尖細西,大叫起來非常刺耳,所以幾乎靈堂一每一個人都為之一震。
大家紛紛回轉過身,就只有在棺材前的一個高大男子沒有回身,他冷冷道:「各位,若是說話說得嘴巴渴了,我們有供茶,請自行取用。」
這段冷冰冰又充滿嘲諷的話,讓眾人全身寒毛直豎,再也不敢開口。
而古月兒擠到人前去,端視著站在棺材前的高大男子,她傻傻地看了半天,有傻傻地問:「你就是那個人家說殺妻的人啊?」
她一說,全部的人都倒抽一口氣,嚇都嚇死了。
高大男子掉轉過頭,看著年紀大約只有十歲的古月兒,他聲音冰冷得足以碎金斷石,「有何指教嗎?」
古月兒聽不懂指教這兩個字,還將它錯聽為「此叫」,她搔搔頭,露出一臉天真的樣子,「我聽不懂此叫是什麼意思,是叫來叫去的意思嗎?唔,你看起來不像會殺人啊,你長得這麼好看,幹什麼要殺人?一定是他們胡猜的對不對?」
齊遠史冰冷的目光變得更加冷厲,「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殺人?」
古月兒搔頭搔得更用力,「我想想看喔,因為我家的牛如果做壞事,它就會偷偷地躲起來,不敢讓人家知道,若你殺人的話,你怎麼敢站在這裡?」
人群傳來一陣騷動,齊遠史冰冷的目光略略斂下,他看了她一眼,低聲地問:「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來參加喪禮?」
「我叫月兒,古月兒。」
一聽到古著個奇特的姓氏,齊遠史表情一變,「古香兒是你什麼人?」
「我姐姐啦,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她,不對,有一次見到她,她就推倒我,還說又髒又臭又醜,但我不知道我哪裡髒、哪裡臭。阿牛就很喜歡我啊,它很喜歡用它的鼻子碰我耶,它還告訴我,說我是個好小孩,喔,對了,你一定不曉得阿牛是誰,阿牛是我的好朋友,我常常在山上跟它一起玩,它是一隻很聰明的牛喔,還會舉起腳跟人握手。」
齊遠史不理會她說的話,表情變得更為駭人,「你給我出去,聽見了嗎?齊家不准你們古家的人踏進一步。」
古月兒無法理解他為什麼凶她,她睜著兩隻大得像銅鈴的眼睛,骨碌碌地看著齊遠史,接著忽然伸出手來,拉住他的袖子。
她很用力地拉,使盡吃奶的力氣,齊遠史冷不防被她給拉下身,周圍的人看著無法理解的這一幕——古月兒竟然抬起她那髒得要命的衣袖,朝齊遠史俊美的臉擦去。
不只旁觀者怔呆,就連齊遠史本人也大睜著眼,盯著眼前矮小的她怒道:「你幹什麼?」
她搔了搔她那一頭亂髮,一臉迷茫的表情,完全搞不清楚狀況,「我以為……以為你在哭,可是怎麼你臉上沒有眼淚呢?」
齊遠史表情一變,不知該說什麼說。
古月兒再次用髒得要命的衣袖擦他的臉,一邊還童言童語地低喃道:「不哭不哭,痛痛被擦跑了,所以不可以哭啊!」
因為這個場面實在太幼稚,旁觀的人終於忍俊不住不地大笑了起來。
眼前的小孩衣衫殘破,而齊家的少爺穿金戴銀,兩相對比之下,更讓人覺得這一幕實在滑稽到了極點。
古月兒不知道大家在笑什麼,她只是很用力地擦在著齊遠史的臉,直到她擦滿意了,才像對待小動物一樣摸摸他的臉,再次安慰著他,「不要哭哦,痛痛已經被擦跑了。」
齊遠史一直盯視著她,表情既專注又駭人。
她對他嫣然一笑,滿是髒污的臉上充滿善意。
「阿牛很喜歡我這樣摸它,你也喜歡是不是?」看他這麼奇怪地看著她,她以為他跟她家的牛一樣很喜歡被她摸,傻傻地問出口。
齊遠史收回目光,不再看著這個天真的孩子,他冷冷地道:「總管,賞幾顆糖給她,叫人把她送回家去。」
哼!古香兒的爹娘不敢來,竟然叫小孩子來。他原本冰冷的表情更加駭人,死瞪著棺材,像是棺材裡的人做了多少錯事,使得他充滿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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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城鎮最美的姑娘叫做林心蘭,最醜、最不起眼的姑娘叫做古月兒,林心蘭美得像芙蓉出水,古月兒醜得像山裡精怪,林心蘭是縣官的女兒,既美且嬌,古月兒是游手好閒的酒鬼的女兒,既貧且賤。
林心蘭是眾男子惟恐高攀不上的結婚對象,而古月兒則恰恰相反,眾男人避之惟恐不及,沾到她的邊就要倒霉,多少人要娶林心蘭,她硬是不肯應允,而古月兒是多少人要閃避娶她,但是她的爹娘硬是要把她嫁出去,好撈一筆銀兩來花用,不過始終沒有如願。
就連她的爹娘要用她來抵債,債主也死都不肯,所以古月兒年紀十八,正值妙齡年華,一般姑娘早已成親,但是去餓從未有人向她提親。
她住在山上,赤著腳丫,披頭散髮,幫她爹娘照顧牛羊,她也不回屋子裡去睡,就跟牛羊睡在一起,不少人暗暗傳言,說她可能已經瘋了,否則正常人哪會不回屋裡去睡,偏要跟牛羊睡在一起。
因為古月兒的行徑實在是奇怪,所以大家都不敢靠近她,而她爹娘每日都喝得醉醺醺的,根本不管她,她便一個人自由自在地在山裡生活。
而山裡這一大片土地,按理說是這裡的富豪齊家的土地,但是齊家自從七年前發生撲朔迷離的齊家少奶奶自盡的事件後,便沒有來巡視這片土地。
自盡的齊家少奶奶古香兒是古月兒的姐姐,有人說,必定是齊遠史殺了她,心生愧疚,所以就放任著土地任古家使用,否則以他經商的能力,斷不可能讓這片土地在古家的手裡荒廢。
而這無解的自盡事件隨著時光消逝漸漸在人們的口裡消失,今日齊遠史的名字常常掛在人們嘴裡是因為他經商成功,連帶使得這裡的城鎮因而漸漸繁榮起來,大家的生活更好、更富庶。
因為齊家鋪橋造路,廣施濟貧,著實為城鎮裡的人做了不少事,大家雖然對多年前的命案心存疑竇,但是誰也沒有再提這一件事,算是對齊遠史的回報。
傳言也說,林心蘭不肯擇一而嫁,為的就是等齊遠史經商回來後向他提親,因為自從那次命案之後,他就一直是孤家寡人一個,沒有向任何姑娘提過親事。
他人長得瀟灑好看,又是豪商富賈,何時再娶妻一事也是眾人茶餘飯後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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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遠史看著山裡荒廢的土地,臉上的神色越來越難看,隨行陪他一起巡視的人臉色也跟著發青,在他底下做事的人都知道,他的一號表情若是改變了,代表他即將發怒。
「這是誰管的?」
底下的人不敢吭聲,齊遠史再問了一次,「這裡是誰管的?」
這一次終於有人回話了,「少爺,這裡沒有人管。」
「為什麼?」他的嗓音陡地低了兩倍,聽起來更加駭人。
「因為……因為……」回答的人頭低了下來,「因為若是有人來管,古家的人就會亂吼著說少爺……呃……少爺你……」
齊遠史臉色陰沉地開口,「是不是就會說我殺了他們的女兒,又要把地給要回去?」
他自己說得這麼明白,但是底下的人沒有人敢應聲,他冷冰冰地又道:「把地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