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衝出凱撒飯店,瞿銘在大門口抓住了她,緊緊將她擁進懷裡,阻止她衝動的行為傷了自己。
「放開我,你放開我!我要回台北!你放開我!」
「我送你回去,我馬上送你回去,你這麼衝動會傷了自己。」
她聲淚俱下。「爸……」
她顫抖著身子,無力地靠在瞿銘身上,淚模糊了視線,她只能緊緊抓著瞿銘,像落水的人緊抓著最後的一絲希望。
☆ ☆ ☆
車子很快地疾馳北上。
谷雨懷靠著椅背,身上蓋著瞿銘的西裝外套,哭紅的雙眼裡依然泛著點點淚光。
「爸爸對我期望很高。」她幽幽地開口,卻因為剛才的嘶聲哭喊而顯得沙啞。
「從小在我記憶裡,我好像就一直在學習如何管理家族企業的所有課程,我是家中的獨生女,在媽媽去世之後爸爸也無心續絃,所以我是爸爸惟一的希望,也是谷家惟一的傳承命脈……」
她輕輕啜泣著。「但是,我完全辜負了爸爸的期望,儘管所有的管理知識我都懂,但我真的是太懦弱了,根本無法去管理一家公司,我做不到,我……」
她停頓,痛哭失聲。「都是我害的,如果我能替爸爸分擔一點,他老人家也不至於積勞成疾,都是我害的……」
她緊抓著瞿銘安慰的大手。「爸爸會要你娶我,也只是……也只是想延續「谷氏企業」,你不要怪他,都是因為我的無能,他不得已才會這麼做……」
瞿銘看著她,溫柔拭去她滿臉的淚水。「我不怪他,你放心。」
「謝謝。」她喃喃低語,同時心悸於他的溫柔。
太溫暖了,會讓人沉溺,卻不是永恆……谷雨懷放開瞿銘的大手,雖覺得不捨,卻不允許自己的留戀,那不再屬於她的溫暖她不准許自己再去碰觸!
她要習慣,習慣一個人,她要勇敢,一定要勇敢!
看著漆黑夜空中的點點繁星,她獨飲著自己的無助與悲傷,比起半年前在那南下火車上的心情,此刻的她,更為沉重。
☆ ☆ ☆
父親走了,在她北上的那晚。她見了他老人家最後一面之後,他含笑與世長辭。
谷雨懷披麻帶孝跪在火盆邊,一手接著一手燒著折成一朵朵蓮花的冥紙,只盼升天的父親能享受比人間更快樂、更輕鬆的日子,不必再為事業打拼,別再為女兒煩心。
白水沁拿來一張小板凳。「別跪了,再跪下去,你受不了的。」她強忍著淚,谷爸走了一個禮拜,雨懷是愈來愈憔悴了,加上挺著一個大肚子,情況備加讓人憂心」。
「不用了。」谷雨懷的聲音早嗄啞了。
白水沁不知如何是好,也只能陪雨懷跪在地上,幫她燒著一朵又一朵的蓮花,蓮花燒完了,雨懷就可以休息了。
今天正好頭七,幫忙喪家辦事的人認為今天是適合安葬的日子,所以雨懷選了今天替父親火葬及舉行公祭。
「時間到了,你們可以開始了。」殯儀館的工作人員前來提醒,每戶喪家的公祭是有排定時間的。
白水沁扶著谷雨懷走向會場,會場置得莊嚴肅穆,白色的花妝點一切,顯得悲淒。
黎、齊諼妍走了過來。「開始了,雨懷要不要坐著?」
「不用了。」她看向齊諼妍。「怎麼來了,不是叫你別來嗎?懷孕參加喪事是不好的。」
齊諼妍緊握手中早已哭濕的手帕。「來幫你,來送爸你最後一程。」
谷雨懷淺淺一笑,她看著父親慈祥的遺照,乾澀的眼又泛起水霧。
客來到,喪家只有谷雨懷和在她身邊陪伴的三個好友。會場外有諼妍的媽媽、況耘展,黎爸、黎媽,白爸、白媽和由墾丁趕來台北幫忙的美娜夫婦。
氣氛雖淒涼卻有無形的溫暖。
公祭的儀式正開始。
父親生前的好友、商界人士、政壇人士,皆有人前來憑弔致意。
谷雨懷含著淚頷首一一答謝。
「爸爸有兩個遺願──」她輕輕說著。「一個是要我幸福快樂,另一個則是要我撐起「谷氏企業」的一片江山,不能讓「谷氏」毀在他這一代。」
白水沁扶著她,谷雨懷一絲清淚滑下面頰。
「我會撐起來的,就算拼了命我也會撐起「谷氏企業」,我絕不會讓它倒,我要讓它永遠地延續下去。」
那幸福快樂呢?那谷爸遺願中的幸福快樂呢?
齊諼妍看著雨懷堅強的側臉,同是懷孕的人,雨懷所有的感受她更能體會,她一定很寂寞,一個人如何能承受這一切?
此時,入口處進來一對男女,引起賓客稍稍的騷動。
瞿銘和上島也優一身素衣走了進來。
「太過分了!」齊諼妍怒道。
黎必須緊抓住她,才可以阻止她失控的行為。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齊諼妍再也忍不住了,她衝上前去,怒氣沖沖破口大罵。「你們來做什麼?!你們有什麼資格來?瞿銘,你還要傷雨懷幾百次你才甘心!你怎麼可以帶著她來這裡耀武揚威?!這樣谷爸會走的不安心的!你知不知道?!」
齊諼妍哭喊著,況耘展走進會場,心疼地摟住心愛的妻子,但雙眸卻死瞪著瞿銘,恨不得一刀砍了這個讓心愛妻子傷心欲絕的可惡男人。
谷雨懷走上前,孤獨一人,同樣懷著身孕,卻沒有一個可以替她出頭、讓她依靠的臂膀。
「況先生,你先帶諼妍一旁休息,我來就可以了。」
況耘展憤憤不平地帶著齊諼妍離開。
谷雨懷平靜的面容,浮腫疲累的雙眼直視引起騷動的兩人。
「瞿先生、也優,不好意思。」她看向上島也優。「謝謝你來給家父上香。」
一名谷中重生前的好友這時走上前,他仗義執言。「瞿總,這就是你不對了,你好歹也跟谷小姐有婚約,谷老仙逝,你這個準女婿不但沒來幫忙,還帶著一個女人來這裡,你這樣的行為真是讓人不得不生氣!」
谷雨懷拉住老者氣到發抖的手。「李伯伯,您誤會了,我和瞿先生早就解除婚約了。」
瞿銘犀利的目光投射向她,渾身頓時僵硬。
她漠然笑著,走到一旁,借用了司儀的麥克風,她清清喉嚨,卻清不走心中的苦澀。
「各位長輩、先進,首先必須感謝大家來參加家父的告別式,謝謝大家;再者,晚輩還得在此宣一件事:我,谷雨懷,早在半年前已經和「瞿氏集團」瞿銘瞿先生解除婚約,瞿谷兩家已不再有任何關係,晚輩在此向位宣告。」
這麼!全場嘩然,也顧不得喪家莊嚴哀傷的氣氛,這是一個多麼天大的消息啊!
谷雨懷還回麥克風,她走回家屬席,接受摯友的支持保護。
「我以你?榮。」白水沁說著,忍了一天的淚瞬間潸然落下。
谷雨懷輕笑,扶住水沁、黎友誼關懷的手。
瞿銘沉默地行禮鞠躬,而後,帶著上島也優默默離開。
望著他高大堅定的背影,谷雨懷問著自己,究竟要到何時她才能不再心痛?要到何時她才能無所謂?要到何時她才可以遺忘?
撫著肚子裡的寶貝,她輕歎,也只能祈禱上天賜給她力量了。
☆ ☆ ☆
「心情不好嗎?」上島也優看著瞿銘不發一語的身影。離開谷伯伯公祭會場,一直到回到家,他都是這個樣子,站在落地窗前,直視庭院綻開的桂花樹。
「瞿大哥?」
待在他身旁半年了,原本以為瞿大哥會愛上她,畢竟他對她是那麼的溫柔體貼;只是,日子久了,所有的溫柔體貼倒像只是因為內疚,他撞了她,所以內疚,他為她所做的一切全是補償,雖然她不願承認,但,這的確是事實。他只把她當成妹妹般照顧。
瞿銘沒轉過頭,低沉開口。「沒事,你去忙。」
上島也優深深地歎了口氣,她看著他的背影,似乎覺得那高大的身影被沉重的氣息給緊緊籠罩。
嚴格來說,瞿大哥並不是個容易開心的人,他總是擺著一張臉,很嚴肅,讓人無法輕易接近,只是,仔細想想,這半年來他似乎更加陰沉了,他總是蹙眉凝視著庭院的桂花樹,看著桂花樹開花,更因桂花的凋謝而若有所思。聽說那一排的桂花樹是他和雨懷一起種的……那,瞿大哥真的不在乎雨懷嗎?
她記得訂婚的那晚,原本他是不會缺席的,卻因她假意的病痛,硬將他留了下來。她知道自己很壞心,但是,她害怕失去這個依靠……隔天雨懷來,把訂婚戒指還給了瞿大哥離開之後,瞿大哥便喝得酩酊大醉,而當她自願委身於他時,他明明確確叫著「雨 懷」二字;更甚者,當他發現她不是雨懷時,還氣憤地將她趕出臥室。
從那次之後,他就不再是她的「銘」了,他是「瞿大哥」,一位在異國收留她的好心人,她不敢再有其他的奢望。
第五章
事實證明,「谷氏企業」不只是營運上有問題,這簡直是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