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該將這句話當成讚美嗎?」
「無妨。」宗磊端起桌上的咖啡杯,舉杯敬邀。「敬我們。」
唐羽心同樣端起杯子。「敬我們。」
她啜了口咖啡,才發現自己沒有加糖。「好苦……」
苦苦的咖啡入肚,令她擰起了眉心。她趕緊打開精罐,舀了兩匙高高滿滿的冰糖加進自己的咖啡裡。
「需要嗎?」她詢問道。
「不。」
「你喜歡黑咖啡?」她問。
「你喜歡糖水咖啡?」他反問。
唐羽心漾起一抹甜笑。「原來你也有幽默感?」
「我稱這為反擊。」
宗磊拿過她的杯子,喝了一口,立即擰緊眉頭,將杯子遞還給她。「好甜。」
唐羽心的笑容更加擴大。「甜才好,多吃甜食,才能中和生活中的苦澀。」
她撫著杯沿,方纔他的唇剛好印在她淡粉的唇印上。「這是我的糖水咖啡,你不要偷喝。」
宗磊抬起手,撥動她前額的劉海。「我要的不只是你的糖水咖啡。」
他的眼神好熾熱,彷彿有數以萬計的火炬在他眼裡燃燒著。
「你要什麼?」她緊張地問,發現自己在這樣寒冷的天候下竟還微微沁著燥熱的薄汗。
「你。」他篤定地回答。
唐羽心放下杯子,抬起雙手將他的大掌緊緊地包在自己溫熱的手心中。
「你很像『小青』。」
「『小青』?」
「我們診所收留的赤尾青竹絲,你見過它。」
唐羽心噙著笑意。「職業病吧,我老是很自然地把人類比擬成一種動物,你別介意。」
「所以我像蛇。」
唐羽心搖搖頭。「『小青』不是一般的蛇,它有自己的思想,雖然它總是以一種很冷漠乖戾的態度去看這個世界,但我知道『小青』其實是會感恩的,至少它會看門。」
她定定地凝視著他。「我相信它以前不是這樣的,也許它曾經信任過人類,但,它的主人卻背棄了它,於是,它也就失去對任何事物的信任……而你也是。」
她撫著他冰涼的臉頰。「我相信曾經有一個人讓你大聲笑過,讓你說話字數超過二十個字。」
她看錯了嗎?她似乎看到了宗磊眼中一閃而過的傷痛。
「為何如此猜測?」他問。
「你的嘴角有笑紋代表你是一個喜歡大笑的人;而且你有幽默感,通常懂得幽默的人,說話的字數絕對超過二十個字。」這是她自己鬼扯的。
她確信以前的他不是個沒有笑容、沉默寡言的人.但讓他大笑、讓他不吝嗇多說幾句話的原因並不是如她所說的,他喜歡笑、懂得幽默,而是有一個人令他如比。
她已經窺見了他的內心,但她卻畏懼地不敢繼續探究下去,就怕一說穿,她便失去他,這樣的結果不是她承受得起的。
「你果然有一套見解,有時間我一定要好好的請教請教。」
「好說好說。」強抑下心頭的苦澀,她淺笑道。
「我的解釋是,嘴邊的笑紋是因為年紀,而幽默感就如之前說的,那是攻擊。」
「我還是認為你幽默感十足。宗磊,你多大年紀?」
「三十五。」
「不老,三十如虎。」
「不,三十五如蛇。」
唐羽心漾開炫麗的笑容,那笑燦亮而耀眼。
「你的確不一樣。」他深邃的黑眸閃閃發亮,猶如夜空中炫亮的星光。
「我還是可以將這句話當成讚美嗎?」
「請。」
「多謝。」
唐羽心端起咖啡杯輕輕啜飲,越過杯沿注視著他。
「我去了趟美國,處理將部分業務轉移回台的事情,我認為目前的狀況並不允許我一個月有過半的時間人在美國。」
唐羽心猛然心悸,心跳開始加速。「這是早早計劃好的事嗎?」
「不,是近期改變的。」
她深吸口氣,問:「我、我可以試著猜測促使你這樣做的原因嗎?」
他不置可否。
她緊捧著溫熱的咖啡杯,現在她的雙手因為緊張而變得冰冷。
「因為我?」她怯怯地問。
宗磊勾起了笑。「沒錯,我不以為你能放下你的診所,隨同我一起兩地奔波。」
唐羽心被他狂放的眼神給震懾住,腦中一片混沌,這是他第一次說出這樣親密的話。
「我……我……」她的眼眶熱了起來,哽咽得甚至無法說好一句話。他的話令她覺得感動、滿足。
「這不是為你,而是為了我自己。」他說完,旋即起身來到她身邊,俯首封住她的唇瓣,吞沒她的驚愕。
她閉上了眼,承受他霸氣的吻,直到她快喘不過氣,他才滿足地鬆手。
「你、你總愛在餐廳裡吻我。」她迷亂薄弱地抗議,調整自己紊亂的氣息。
他的大掌包住了她冰冷的手,現在他的手心有了溫度。
「要習慣。」他的嘴角難得地揚起愉悅的輕笑。
「我努力。」她羞赧地笑開。
他看著她,將她的笑靨收進眼底,胸口起了陣奇異的騷動。
他不意外自己對她的吸引力,是他誘導出她的愛情,但,當她投向他的懷抱時,他心裡的想法又是什麼呢?
似乎沉淪在愛情中的不只她一人,他甚至可以說,唐羽心對他的吸引力,同樣是那麼的強大,而他不再只是因為最初的那股衝動而接近她。
「我能問你兩件事嗎?」她突然開口說道
「什麼事?」
「你愛我嗎?」他的眼底閃過一道詭異的目光。
「愛。」
「為什麼愛我?」
「因為你的臉。」
他毫不考慮地回答。
第六章
因為你的臉……
唐羽心望著鏡中的自己,思緒反覆繞著他所說的那一句話打轉。
這句話可以有兩種解釋——
一是因為她的長相正是他喜歡的類型。
二是因為她的長相太像他曾經喜歡過的類型。
這兩個解釋看似差不多,實則有很大的差別。
「我漂亮嗎?」唐羽心捉住忙進忙出的小玲,問了這個問題。
小玲雙手插腰,火氣頓升。「你別老是瞪著鏡子,來幫我洗小狗你會更美麗,你沒聽過忙碌的女人最美麗嗎?」
「是認真。」唐羽心糾正道。
小玲將一條浴巾連同一隻馬爾濟斯塞給她。「擦毛,認真的女人。」
唐羽心擦拭著小狗,還是不放棄地問道:「我美麗嗎?」
顯然這問題對她很重要,小玲皺起了眉頭,她關上吹風機,正視她親愛的老闆。「你很美麗,真的,如果有人膽敢說你不好看的話,你告訴我,我放『小青』去咬他!」
唐羽心滿意地笑了。「你這個月薪水加一千。」接著,她望向蜷曲在辦公桌上的「小青」。「今晚加菜,美味可口的簡蒿兩大把!」
「小青」立刻來個乾坤大翻身,表示它的愉悅。
小玲芳心大悅。「多謝老闆恩典,小玲子跪地磕頭謝恩。」
「免禮免禮。」
兩人開心地大笑。
時鐘指向九點整,布谷鳥準時報時。
「哇,九點了!」
小玲快速地將馬爾濟斯的毛梳順,最後在它的額頭處俐落地綁上一個啾啾。
五分鐘不到,就迅速完成一件「玲式作品」。
小玲綁啾啾的功夫是出了名的,很多人都是衝著小玲的手藝才將貓狗送來美容。
「OK,大功告成,你送去給西藥房的王伯伯,我要下班了。」小玲卸下防水圍巾,再穿上外套。
「不陪我吃消夜?」
小玲眨眨眼,曖昧一笑。「今天不行,我已經和男朋友約好去吃消夜,看能不能也來個咖啡廳深情之吻。」
唐羽心的臉立刻脹紅,一股熱氣湧上。「你、你知道?」
小玲又是曖昧一笑。「全安樂社區的人都嘛知道美麗熱心的唐醫生有男朋友了,你傷了好多阿姨、奶奶的心。你可是她們相中屬意的媳婦人選。」
「你少來。」唐羽心嬌斥道。
小玲大笑,拿起了皮包。「不來就不來,我要去約會了。還有送狗回去時,別忘了鎖門。」
「好。」
唐羽心笑著目送小玲離去,有時小玲比她更像個老闆,而她充其量只是個醫生,診所裡裡外外、大大小小的事還得靠小玲負責打點。
她穿上了大外套,抱起漂漂亮亮的馬爾濟斯,開門,關門,加鎖,絲毫沒忘記小玲的叮囑。
九點剛過,也許是因為天氣寒冷,所以外出的人變得稀少,連常在公園逗留閒聊的阿公阿婆和滑溜梯、騎小馬的小朋友也沒出現,只有街道兩旁的餐飲店透出些許的熱鬧。
唐羽心抱著狗兒走進一家正準備打烊的西藥房。「王伯伯晚安,我送『班班』回來了。」
西藥房的王伯伯扯開一個大大的笑臉。「哇,回來了。我以為它明天才會回來。」
唐羽心笑著說;「小玲知道您沒看到『班班』會睡不著覺,您八點半送來,她就馬上處理了。」
「是啊是啊,還真是謝謝你們了!」
「應該的,王伯伯您別客氣,時間不早,我先走了,晚安。」
唐羽心走出西藥房,冷冽的寒風立刻迎面而來,她豎高了衣領雙手環臂,環抱住自己,冬天實在不是屬於她的季節,她怕冷,衣服總是一件一件的加,把自己包得像一個笨重的大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