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凝搭乘電梯到地下二樓的停車場取車。她一進車裡,便和往常一樣,隨手轉開收音機收聽電台節目,她啟動車子,平順地駛離停車場。
電台的DJ是她的大學同學,柔美的嗓音讓人感覺格外順耳。
方凝聽著,不由得揚起了笑容。
「晚安,我的朋友,情人節快樂嗎?先來首癡情的歌曲——新不了情,和各位一起分享。」
收音機接著傳來淒美幽怨的歌聲……
「心若倦了、淚也干了,這份深情難捨難了,曾經擁有,天荒地老,已不見你,暮暮與朝朝。這一份情,永遠難了,願來生還能再度擁抱,愛一個人,如何廝守到老,怎樣面對一切,我不知道……」
方凝憤然關上收音機,然後直撥私人電話給電台DJ。
「亞旋,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播這種悲傷的歌曲,下次喝下午茶,我一定在你的咖啡裡放瀉藥,我說到做到!」方凝惡狠狠地威脅著,這一刻她完全沒了在主播台上那種優雅的儀態。
「你幹麼?情人節孤家寡人寂寞難耐嗎?」亞旋笑著說道,對方凝的威脅毫不以為意。
方凝繼續開罵。「別跟我嬉皮笑臉,我沒心情和你開玩笑。」她揚著鼻子,鼻頭的酸澀令她皺起了眉頭。
「你在哭嗎?方凝?」亞旋好奇地問。
「屁啦!」方凝憤然掛上了電話。
……心若倦了,淚就一定能幹得了嗎?方凝苦澀地輕扯嘴角。
夜漸深,路上的車子也少了,彎過一個路口,她再度打開電台。
「回憶過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為何你還來撥動我心跳,愛你怎麼能了,今夜的你應該明瞭,綠難了,情難了……」
真是夠了!方凝喃喃咒罵著,第二次關掉收音機。
「可惡,電台DJ真好當,隨便播首讓人心酸流淚的歌曲,就可以有基本的聽眾群,早知道我也不要去當什麼新聞主播,當電台DJ還比較吃香!」
方凝揮去頰上奔流的淚水,路燈的光線由車窗透進來,照在她的臉上,令她的表情看起來更加淒楚哀傷。
失眠、頭痛……
方凝兩手按著太陽穴,劇烈的頭痛讓她的臉色十分難看,她頂著一頭亂髮,穿著睡衣,踩著虛浮的腳步走下樓。
「媽,我頭好痛,有沒有頭痛藥啊?」
她低著頭哀叫,直到一個低沉的嗓音傳來——
「早,凝凝。」
方凝按著太陽穴的手定格停在半空中,她驚愕地瞪著眼前帥氣瀟灑的男人,睡意被嚇得瞬間消散,甚至忘了劇烈的頭痛。
「你、你、你……」
「早安。」石承剛揚著嘴角,將她的狼狽收進眼底。
「哇!」方凝放聲尖叫,立刻轉身逃回二樓房間。
石承剛微笑地看著她魯莽的行徑。他還記得他剛回來時,不小心佔用了方家門口的車位,結果她毫不客氣地在他的擋風玻璃上,留下一大篇抗議的文字,字字犀利,雖然她的脾氣在經過時間歷練後已收斂了許多,但還是保有隨時開罵的本事。而現在他又在她身上找到和往昔一樣的特質,這點發現讓他莫名地感到心安。
方母由廚房走了出來。「咦?小凝呢?剛才明明有聽到她的聲音。」
石承剛指指樓上。「她上樓換衣服了。」
方母皺起了眉頭。「那孩子實在是,都快遲到了,現在才起床。承剛你先坐著,我到廚房幫那丫頭準備早餐。」
「嗯。」
石承剛坐在沙發上,環顧四周,從客廳擺設的一些並布作品來看,可以得知方伯母最近的興趣何在了,生性好動的方凝不可能有耐性做這些東西。
年初他由美國回合,即搬回隔壁居住,由於他的父母依舊待在德國,因此偌大的房子仍然只有他一個人住。方伯母也和以前一樣常邀請他來吃晚餐,只是方凝一向工作到很晚才回家,所以並沒有發現他已經回來台灣。如果她早知道了,她會不會像八年前那樣逃得遠遠的,不敢見他?
依她當年的成績,肯定可以考上台北的國立大學,只是他萬萬沒想到她會故意。「放水」,選擇台中的學校就讀,藉此躲避他。
石承剛深吸了口氣,他依稀還記得當初聽到她就讀的學校時,自己的震驚,和方伯母的哭泣。方凝一向養尊處優,由家人驕寵著,那時她首度離家,獨立生活,曾讓方家的氣氛低迷了好久……
他握緊雙拳,而後強迫自己緩緩放鬆。
方母由廚房探出頭來。「小凝呢?還沒下來啊?那小孩子不怕遲到嗎?」
「來了啦。」
方凝走下樓,她已經換上筆挺的褲裝,襯衫的領子翻立起來,顯得帥氣十足,然而一頭柔亮的長髮卻又為她添加了一絲柔媚的氣息,兩種對比的氣質在她身上揉合成一股獨特的魅力;淺粉的彩妝更將她妝點得神采奕奕,耀眼得讓人炫目。
石承剛凝視著她,在美國第一次看到她上主播台時,她才剛接手新聞播報的工作,但主播台上的她卻十分的事業、自信,那模樣完全不像是剛上陣的新人,新聞主播這個工作就彷彿是為她而生的。更重要的是,方凝的確很有實力,所以她的成功絕非僥倖,她真的令他深感驕傲。
「嗨!」方凝語調輕快地打著招呼,打點好一切之後,她就好像穿上了戰袍,可以從容地面對任何一場戰役。
「星期天還要上班?」石承剛問道,雙眼直望著她清澈如水的美眸。
方凝淺笑地回道:「當然,新聞工作是沒有例假日的。」
石承剛沒有回答,只是一逕地凝視著她,他深邃的眼眸彷彿有一股強大的魔力引誘她沉溺其中……
她不想面對他,一面對他,她的破綻、弱點,隨處可見。
她對著廚房喊道:「媽,我快來不及了,我得走了。」
「小凝啊,你的早餐……」方母追了出來,將已裝進袋子裡的早餐遞給她。「早知道你來不及,早餐帶著。」
方凝點點頭。「嗯,謝謝媽。」
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承剛,一股悶氣梗在胸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呃……你慢坐,我上班去了。」
石承剛揚起嘴角,眼中閃爍著異樣的光芒。「你又想逃了?」
方凝的心猛然一緊,她慌亂地迴避了他不尋常的注視。「我不懂你的意思,再見。」
她迅速地轉身,倉皇逃離。
第五章
她還是頭痛,震驚過後,頭疼得更加厲害了。。
此時,方凝一手拿著話筒,一手揉著太陽穴,整個人無力地趴在辦公桌上。「老媽,你太不夠意思了,承剛回台灣的事你好歹也跟我說一聲啊!」如果她早點得知承剛回來的消息,就不會連著兩次見面,都把自己搞得跟小白癡沒兩樣,嗚——
方母完全不理會方凝的抗議,逕自發飆道:「你要我怎麼和你說?從你接了那個什麼「方凝與您有約」的新節目以後,每天早出晚歸的,連要好好看看你的機會都沒有了,要我怎麼跟你說承剛已經回來的消息?!」
「媽……」神啊,救救她吧!在老媽的「奪命連環碎碎念」和頭痛的雙重夾殺之下,她已經快撐不住了。
「別叫我媽,我真會被你給氣死!我還想說昨天你們已經在節目裡頭碰過面,所以今天特地幫你安排和承剛早餐約會,結果你竟然給我搞砸,還半路落跑!你究竟想不想嫁人啊?你存心想留在家裡氣我一輩子是不是?!」
「我又不是一定要嫁給他……」方凝的淚水已經盈滿眼眶,但她的淚並不是因為感傷過往的失戀,而是……她的頭好痛啊!
「如果你不是還喜歡人家,會從十八歲開始就沒交過男朋友?你是我生的,我會不瞭解你嗎?!
「媽……」方凝接過助理倒來的水,和著止痛藥吞進肚裡。「話不能這麼說,我是因為運氣差,沒碰到理想的對象好不好?」
「你在吃什麼?」方母問道。
「我頭痛啊,早上就和你說過了,你都不理我,我只好自己吃止痛藥……」方凝語帶抱怨地撒嬌。
「要不要緊啊?你最近老在頭痛,一直吃止痛藥也不是辦法,我看還是找個時間去給醫生看一看比較妥當……」方母的語氣明顯少了怒火,多了慈母的關心。
「沒事,只是昨天沒睡好。」趁著母親有些許的軟化,方凝趕緊使出落跑的招數。「老媽,我要去開會了,我們晚上再聊。」
「嗯,早點回來,我燉雞湯給你補一補。」
「謝謝媽,再見。」方凝趕緊掛上電話,她抱住頭,開始大叫。「頭好痛啊!」
助理Clin揉著老闆僵硬的背頸。「再忍忍,止痛藥又不是仙丹一吃就能見效。」
方凝慘兮兮地垂著淚。「我真的好可憐,早上被老媽摧殘,等一下還要被大老闆念。」
Clin笑著說道:「不會啦,大老闆才捨不得念你呢!他只會給你關懷的問候。不過,說真的,老闆你昨天的表現的確有些失常,今天早上新聞部已經收到一堆關心的電話、傳真、E-mail,一堆人都在問你昨天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才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