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怒吼聲由餐廳的人口處傳來。
咦?!
如雷般的怒吼迴盪在她的耳邊。
杵坐在熱鬧的餐廳裡,孫郁巧全身僵硬,無法動彈。這聲音、這聲音……太熟悉、太熟悉了!
她僵硬地將脖子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對上,她瞬間白了臉。因為,她看見雙眼冒出熊熊火焰的闕東堯!
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他?
孫郁巧的身子猛往後退,整張臉白得嚇人。她驚恐地看著他暴怒的面容,彷彿五年前背棄愛情的人是她,他的狂怒像是來索債的一樣!
他恐怖憤怒的視線終於讓她一片空白的腦子清醒了過來。她迅速跳了起來,直覺反應就是拔腿落跑!然而,兩聲清脆的童稚嗓音卻硬生生地將她攔了下來……
「媽媽!」
龍鳳胎迎面跑了過來,投入母親的懷抱,緊緊地抱住她的雙腿,也完完全全地斷了她的逃生之路。
「你還想跑?」闕東堯的聲音宛若由地底發出來般冰冷刺骨。
「你……」她無法置信地搖著頭。
怎麼會這樣?他怎麼會在這裡?孩子們怎麼也會在這裡?
太多的驚恐震得她不知所措。
她望向一併出現的瑜茹,只見瑜茹無力地聳聳肩。
她再望向站在瑜茹身邊,許久不見的林啟凡,他則愉快地揮手跟她打招呼。
誰能告訴她,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媽媽,我和睿睿坐叔叔爸爸的車子來找你耶!」
「媽媽,爸爸的車子好大唷!」
「叔叔爸爸」?「爸爸」?!
孫郁巧震驚地望向面前臉色森冷的男人。
「怎麼,你有什麼意見嗎?」
她全身無力的不能動彈了,還能有什麼意見?
孫郁巧只能睜著一雙眼,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第三章
事情太詭異,也發生得太突然了,孫郁巧還是像個背棄家庭五年的壞老婆,在老公盛氣凌人的瞪視下,氣勢薄弱地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這樣的狀況,由餐廳一直延續到家裡。
闕東堯完全不理會文建會那群一頭霧水的人,他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兩個嚇壞的女人、兩個好奇的小孩,再加上一個看好戲的林啟凡,一群人只能乖乖地坐上他的車,回到郁巧的租屋處。
似乎,這一切,她再也難以控制……
「這怎麼解釋?」闕東堯望著前方正在吃布丁的龍鳳胎,眼底儘是寵愛。
兄妹倆乖巧極了,閃亮亮的大眼滿是好奇。
孫郁巧聳了聳肩。「那是兩個小孩。」
「他們是我的小孩!」他嘶啞地低吼。
她還是無所謂地聳聳肩,輕鬆地回應道:「那又怎麼樣?我又不是聖母瑪麗亞,當然要有一個男人,我才生得出小孩。」
「眶啷」一聲,侯瑜茹失手將茶壺的鐵蓋子掉在地上,她趕緊拾起,然後尷尬地笑笑。
「學妹,撐著點,還有更精彩的呢!」林啟凡悠哉地望著泡茶不忘聽八卦的學妹,她斜著身、歪著頭、拉長耳朵的模樣實在很好笑。
「學長,您愛說笑……呵……」侯瑜茹沒好氣地苦笑,她全身繃得緊緊的,似乎比當事者的郁巧還要緊張。
老天,她想要大叫!被闕東堯生擒活逮是一個原因,但學長就在自己身邊才是讓她無法順暢呼吸的主因!從以前學生時代開始,只要面對林啟凡,她就像是如坐針氈,整個人神經質得不得了!
闕東堯沒去理會這小小的打擾,他繼續逼問孫郁巧。
「你怎麼解釋?」
「解釋什麼?我順利生下他們兩個,我們都還活著。」
安靜的屋子裡,出現了闕束堯握緊拳頭,指關節發出的「卡卡」作響聲。
「我問的是你要如何解釋你讓我們父子女分離了五年,而不是你的生產過程!」
孫郁巧瞪大了眼,他分明想氣死她不成?「原來是這樣子的,你在意的不是我在產台上冒著生命危險生下孩子的事,而是我當年應該生完小孩後再離開才對,是不是?」
闕東堯在聽到她說「冒著生命危險生下孩子」一句話時,高大的身軀猛力一震!在她預產期的那一個月,他找遍了台灣大大小小的醫院,卻完全找不到她的就診記錄。他知道她有回原來的產檢醫院調閱病歷,但就是查不出來她換到哪家醫院去了。
「我沒這麼說。」
「你就是這個意思!」
孫郁巧生氣了。
這男人實在太不尊重一個母親了,生孩子是要拚命的耶!他難道沒聽過一句諺語——「生贏,麻油香;生輸,棺材板。」他怎麼可以這麼雲淡風清,完全不在乎、不關心她所受的苦難?
孫郁巧原本因被逮到而驚慌失措的反應立刻消失無蹤。
「你是存心來氣死我的嗎?」孫郁巧瞪著他口
「我沒這個意思。」闕東堯皺起眉頭。
她環抱住自己,整個人氣憤地顫抖著。她氣自己,在事隔五年之後,她竟還天真地以為闕東堯會在乎自己的生死,她真是一個冥頑不靈的大豬頭!他都可以找小老婆了,她這個正室又算得了什麼?
「反正你只要小孩,就算我死在產台上,你也不會在乎!」
闕東堯氣極地咆哮道:「我說過,我沒這個意思!」
孫郁巧的眸心燃起兩簇火焰,她嗤之以鼻地吼了回去。「你就是這個意思!敢情您的『潘小姐』沒幫您生幾個小孩,所以您看到『我的』小孩才會痛哭流涕?」
「你!」
「怎樣?我有說錯嗎?」
這女人真有搞瘋老闕的好本事!林啟凡忍住狂笑,打量著老友因暴怒而紅透的臉和氣到發抖的高大身軀。要不是他太瞭解老友有多愛眼前這個可以逼瘋人的女人,他相信,老闕肯定會拿把刀砍過去的!
「我沒有潘小姐!那是個誤會,而你卻笨得不去求證,就一味地信了她的話!」
孫郁巧瑟縮了一下,更加用力地環抱住自己。沒錯,當年因為懷孕的種種不適和自己容貌的變醜,使她變得沮喪而憂鬱,所以當那個女人來家裡耀武揚威時,她才……她才會悲傷地只想找個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如果……如果真只是一個誤會,那她該怎麼辦?
不!怎麼可能只是個誤會?無風不起浪,要不是真有暖昧,人家哪敢跑來家裡喧賓奪主、耀武揚威?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嗎?」她放下雙手,撇開視線,不想面對他震怒悲傷的黑眸。她指控的都是事實,他根本毋須悲傷!
「這是事實,郁巧。」闕東堯繃緊的嗓音中含著好多、好多的苦楚。
郁巧垂下眼簾,苦澀地望著自己緊握在膝上的雙手。曾經,她有一雙細嫩的手,然而,這五年來,她這雙手早讓家事和繪圖的化學原料給折騰得粗糙乾澀。
「五年了,很多事再去追究也毫無意義,況且我們早就離婚了。既然你看到孩子了,那麼,我們現在該討論的是你日後來看小孩的時間。」
闕東堯凝視她強裝冷靜的臉龐,她瘦了,完全不復往日的豐腴,她怎麼可以該死的這麼瘦弱?!這五年來的日子,她是怎麼過的?郁巧是個除了作畫、上山賞風景外,其他事都很懶散、很依賴人的人,可她卻從一個被照顧者搖身變成一個同時要照顧兩個孩子的母親,這漫長的五年,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我們沒有離婚,郁巧。」
「沒有離婚?!」孫郁巧愕然地抬頭,拚命搖頭否認。「不可能!」
「你大可去戶政機關查查。」
孫郁巧無法置信地搖著頭,她簡直快瘋了!這五年來她一直以「離婚婦女」自居,沒想到現在她竟然被告知還是已婚身份?!天,她還差點參加「晚晴協會」耶!
「可是……可是我有委託律師找你簽字的,他還拿了我一筆委託費用耶!」
闕東堯冷冷一笑,他闕某人的老婆很天才,在她離開三天之後,找了一個不知打哪兒來的律師到出版社找他簽離婚協議書,還大方地撂下話說——什麼都不要,只要離婚就好!
她以為,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可以把所有的愛恨情仇一筆勾銷,彼此老死不相往來嗎?郁巧絲毫不顧及他的感受。
「很遺憾,顯然你被騙了,那紙離婚協議書,我沒簽。」
呃?!孫郁巧震驚之下開始口吃。「但是、但是……我付、我付了一萬塊耶,他們說保證辦到好的……」況且那時又在兵荒馬亂之際,她忙著安頓自己和未出世小孩的住所、忙著重新準備小孩出生後要用的用品、忙著調閱先前產檢醫院的病歷、忙著重新尋找醫院生小孩……
她忙得天昏地暗,根本沒注意到律師並沒將雙方簽名過的離婚協議書再交還給她,當然更沒心緒去戶政機關查證自己的婚姻狀況……該死!那個律師竟然就在她最混亂的時候,拿了錢,事情沒辦妥就落跑了?!
闕東堯持續冷笑,深不見底的黑眸中儘是駭人的冷凜氣息。「那還真是遺憾萬分,『闕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