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啦?」她語氣暖昧地捉弄道。「耶,闕先生沒服侍好唷!闕太太的臉色不太好看呢!」
孫郁巧身軀一僵,呼吸一窒。
沒發覺異樣的侯瑜茹走近好友身旁,搭著她的肩,繼續逗弄道:「真是讓人羨慕呢!闕家一家團圓了!反正月底了,你要不要和房東太太解約,然後搬回天母闕家——」
突然,她感受到郁巧顫抖的身體,並見到她眼眶裡盈滿的淚水。侯瑜茹疑惑地審視著自己的好友。「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孫郁巧搖搖頭,吞下滿心的苦澀。「沒事,你們怎麼沒出去吃飯呢?」
侯瑜茹眉頭緊擰成一團,郁巧的樣子真的不太對勁。「那家牛排店今天公休,小朋友吵著要吃牛排,所以乾脆去超市買回來自己煎。」
孫郁巧環顧著四周。「那林啟凡呢?」
「他去超市買些飲料。」她瞅著神色有異的好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別嚇我。」
孫郁巧還是搖著頭。她不能說出一個字,她知道如果自己傾訴的字語一出,她緊繃的情緒就會立刻崩潰!
「沒事,我先洗個澡,小孩再麻煩你一下,謝謝……」
「郁巧……」
「真的沒事。」
孫郁巧虛弱地笑,然後蹲下身輕聲安撫小孩之後,才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侯瑜茹望著她離開的身影,那背影似乎承載著萬千的委屈,像是要壓垮她脆弱且不堪一擊的肩膀……侯瑜茹撫住胸口,郁巧這情形,如同五年前投靠她時一樣。
「有壞人欺負媽媽嗎?」聰穎的睿睿同樣感受到母親的異樣。
侯瑜茹撫摸著睿睿的頭髮。「沒事的,有爸爸保護,沒人會欺負媽媽的。」
「對!爸爸會保護我們,爸爸就像彈珠超人一樣厲害唷!爸爸是白寶,哥哥是藍寶,婷婷是紅寶!」婷婷在一旁附和,開心地又叫又跳,口裡喊著的是她所心儀的卡通人物。
侯瑜茹憂心仲仲地望著郁巧緊閉的房門。
全世界只有一個男人會讓郁巧失去控制。
她望向開心的孩子,如果是他們的爸爸欺負了他們的媽媽,那又該怎麼辦?
侯瑜茹幽幽地歎了口氣。
☆★☆
孫郁巧關上浴室的門,她一件一件脫去身上的衣物,打開水龍頭,調整水溫,一切動作只因為慣性,她的思緒早已一片空白。
然後,她跨進浴缸內,仰起頭,任由強力的水流打在她身上。
她擠了一些沐浴精在手心上,用力搓著自己的身體,努力想除去他留在她身上的痕跡。
然而,閉上眼,印入腦海裡的全是他的背棄,全是那些女人耀武揚威的話語——闕哥愛的人是我……你說你會娶我的……然後,這兩句話就像咒語一般一直纏繞著她,一直纏繞著、纏繞著……直到她在水流之中喊出聲——「不要!」
接著,虛軟的身子癱坐在浴缸的邊緣。
她環抱住自己,就算水溫再怎麼溫暖,她的身子還是冷得發顫。
閉上眼睛,任止不住的淚水滑落臉頰。
她的淚順著臉龐急速滑落,她必須咬著拳頭才能阻止自己哭出聲音。絕對不能讓浴室外的家人聽到她崩潰的哭泣聲,她不能再讓他們為她擔心。
她的淚無止境地奔流著,整個身子蜷成一團。她撫著胸口,覺得心口好痛、好痛、好痛,而且,彷彿會無窮無盡地疼痛下去……
☆ ★ ☆
兒童劇將於三天後進行第二次的綵排,這次的綵排將會有文建會的上級長官前來觀賞指導。
孫郁巧和服裝師忙著替參加演出的小朋友們做最後一次的造型修改,因為腳本有些變動,連帶的一些造型也必須跟著略微更改。
她們現在正努力在編製「樹服」。
「郁巧啊,你知道王先生很欣賞你嗎?」
服裝師指的王先生就是劇場的負責人兼導演——DavidWong。也許是每天相處久了,知道郁巧的個性隨和,所有工作人員對這個話題也沒什麼顧忌,這些天,老是有人這樣很直接地詢問當事者這個八卦問題。
孫郁巧聳肩。「不太想去知道,我只當他是工作夥伴。」
服裝師指著身後一片玫瑰花海,驚訝地嚷嚷。「工作夥伴會每天送你玫瑰花?!那我也要!」
服裝師逗趣的語調,讓孫郁巧笑開。「你就當成是在佈置環境吧!反正快公演了,花愈多愈熱鬧。」
兩人小心地將「樹服」立了起來。
「會不會太重了?小朋友撐得起來嗎?」
孫郁巧皺起眉頭,掂了掂「樹服」的重量。「應該還好,只怕不透氣而已。小朋友悶在裡面,再加上舞檯燈的照射,可能會很不舒服。」
服裝師想到一個法子。「乾脆在保麗龍上面鑽幾個洞好了,這樣比較通風,重量也可以減輕。」
「也對。」
兩人開始動手拆掉保麗龍支架外頭的綠色絨毛布,但工作並沒讓服裝師減少心中的好奇。
「王先生好像知道你和闕先生分居五年,現在又有聯絡,所以最近動作才會那麼頻繁哦!」
孫郁巧略微停頓手上的工作。「是這樣嗎?我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提到某人的名字,讓她的心霎時像被針刺了一下。「闕東堯」三個字中的任何一個字,都像是她的致命死穴一樣!她勾起嘴角,苦苦一笑,然後繼續工作。
年輕的服裝師倒是有自己的一套見解。「其實人就是這樣,合就合,不合的話就趕快散嘍!闕先生的條件是超優,不過緣分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不喜歡的人就算條件再好,擺在自己身邊也是痛苦。」
「沒錯,有道理。」
孫郁巧拿起充電式的鑽孔機開始在保麗龍上鑽洞,渣滓亂飛,力道大得像是在「發洩」情緒,再搭配著轟隆作響的尖銳噪音,整個感覺很是嚇人。
服裝師有些傻眼,這個力道如果是打在人的皮肉上,包準血肉模糊!
「你很恨他嗎?」
「恨誰?」
「闕先生啊!你感覺好像在拿刀捅他唷!」女人的復仇力量真是不容小覷啊!
孫郁巧關掉鑽孔機,甩甩頭,抹去額頭上的汗水。發洩的力量竟讓她在三分鐘之內火速解決掉這件工作。
「我不恨他,恨太沉重了,我不太喜歡這種情緒。」
兩個人開始再度動手替保麗龍支架穿上綠色的絨布。
「那王先生呢?你有沒有打算接受他的追求?我覺得他很不錯耶!而且對小朋友也很有耐性,應該會是一個很好的『後父』。」
孫郁巧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很替你老闆說話唷?」
服裝師曖昧地笑開。「當然嘍!老闆的幸福就是我們全體員工的幸福啊!」
服裝師站起身,突然大叫——「王先生!孫小姐找您!」
吼畢,立刻閃人。
孫郁巧無力地笑著。對於這種亂點鴛鴦譜的行徑,她除了笑,還真不知該如何回應呢!
「有事嗎?」David走近,陪同郁巧一起坐在地面。
「你有一個很優秀的員工。」
「怎麼說?」
「沒事。」孫郁巧笑了笑。她立起「樹服」,完成了今天預定的進度。
完成後的「樹服」和她所畫的幾乎一模一樣。
有時,看見自己的作品一件一件地化成實體,這種心裡莫名的感動會讓人想流淚。
「晚上一起吃飯好嗎?」David再度邀約。
孫郁巧抬頭凝視他。他有一雙令人驚懼的眼睛,就算合作再久,她可能都無法習慣這種眼神。
「我有夫有子,不方便接受男性的邀約。」
他笑了,顯得相當勢在必得。「不過你婚姻並不幸福,所以我的追求不是毫無成功的機會。」
她的婚姻幸不幸福是她家的事,這種心酸自己感受也就罷了,但要是浮上檯面,讓一個陌生男人來批評,聽起來就有些刺耳了!
孫郁巧收回視線,不想和他對視。「目前我對愛情沒啥興趣,你還是追求別人比較恰當。」
她越過他,想繞道而去。
然而,David卻突地捉住她的手腕。逾矩的行為及過重的力道,讓她皺起了眉頭。
「有事嗎?」她平靜地問,目光冰冷地掃向他。
David雖然笑著,但詭異的笑容卻讓人覺得很不舒服,孫郁巧起了戒心。
「闕先生在入口處,需不需要我幫忙,咱們好好親熱一番,讓他嫉妒一下?」
孫郁巧冷哼一聲。她用力甩手,但怎麼也無法甩脫他的鉗制。「我沒這種無聊的嗜好。放開我!」
「他來嘍!我要抱你嘍……」不管她的拒絕,David霍然一個猛力拉扯,將孫郁巧整個人拉進他的懷裡。
「不要——」孫郁巧慌亂地開始掙扎。她連正視他的雙眼,心裡都會發毛了,更何況是讓他摟、任他抱!
「放開我!」孫郁巧冷聲叱喝。
「不放!他來嘍……」
「放……手……」
闕東堯走了過來,他冷眼望著眼前相擁的兩人。
「下午安啊,闕先生。」David擁著孫郁巧,挑釁的意味濃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