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諾顏,蒙古現有的實力、領地是各位一手打拼才有這樣的成果,想想,咱們蒙古一直以來便是努爾哈赤一統江山的肉中刺、眼中釘,屆時蒙古一旦內亂,努爾哈赤會不乘亂殲滅我們蒙古人嗎?赤兀揚明白,要各位諾顏對自己的人民動手有多麼為難,但,赤兀揚想請諾顏們想想這幾年來,在大汗的領導下,大汗可曾虧待過自己的手足?
「征戰時,大汗幾次鑽進普通的帳幕,枕著衣袖,鋪著鞍墊與士兵共宿;幾次,大汗跳上普通的坐騎,張弓搭箭,揮舞刀劍與士兵同練。赤兀揚現在不是在為大汗說話,赤兀揚只是希望各位諾顏能多想想蒙古的前途。」
赤兀揚慷慨激昂地說出他心中所想的,瞬間,牙帳內一陣岑寂,蒙古四十八個部落首長個個面面相覷。
和碩特部的諾顏站出來說話。「要我平撫我的族人可以,但是有一個條件。」
「諾顏請說。」
「就是斬草除根,交出都兒喜格格,毀掉她的屍首;禍源一旦除去,百姓們自然能心安;一旦心中憂慮盡除,還有哪個部落希望抗爭?哪個人想內亂?」
和碩特部諾顏說完,各個領主抱以熱烈掌聲回應,他們異口同聲地附和。「對,我們都這麼覺得;交出都兒喜格格的屍身,我們才能平撫族人的不安。」
諾顏們同聲齊喝,赤兀揚為難地轉向齊大夫。
怎麼辦?
不交出格格,勢必難定軍心;但,格格一旦交了出來,大汗他……
「我也贊成交出都兒喜。」
赤兀揚回眼看向開口說話的人——是土默特部的諾顏,都兒喜格格的爹!
「都兒喜雖是我女兒,但,人死不能復生,大汗實在不該為了一個都兒喜犧牲咱們蒙古的大好光景。左將軍,交出都兒喜,別讓我的女兒死後還成為蒙古的罪人。」
「可是——」大汗絕不會同意的,屆時……
「左將軍,大汗不在營中,是解決事情最好的時機;一旦大汗回來,護住了都兒喜,卻護不住蒙古百姓的抗爭,只怕那時候,流血、內亂是避免不了的禍事,左將軍,你希望看到那樣的情況發生嗎?」
土默特部諾顏說得是振振有詞,條理分明,這些他都懂,可是……
他該怎麼做?
「交出格格吧,左將軍。」就連齊大夫也加入了勸陣營。「這世間沒有人可以起死回生的;大汗抱著格格的屍首,只會愈來愈瘋狂。倒不如乘這個機會,毀去格格屍身,就算大汗會動怒也是一時,這樣總好過大汗愈陷愈深、人民愈來愈憤怒,不是嗎?」
齊大夫說得有理。
「我交出都兒喜格格,任憑你們處置。」
※※※
為了安撫民心,剷平四竄的流言,都兒喜的屍首讓各部諾顏吊在不兒罕山台地的木樁上。
他們生了一把火,燒去了都兒喜的屍首。
在場圍看的蒙古人近上千人,在火舌竄向都兒喜時,他們歡聲雷動。
禍端已除,蒙古人民已沒什麼好怕的了。
赤兀揚冷眼看著族人的殘忍,心裡擔心著當大汗回營時,看到他誓死保護的人遭受如此對待,大汗將作何感想?
※※※
冰冷冷的罈子,觸不到都兒喜的肌膚,看不到都兒喜的臉。
薩爾端康沒想到他回來面對的竟是--只骨灰罈。他的族人竟連毫無反擊之力的她都不放過?
「誰下的命令?誰出的主意?」薩爾端康眼眨也不眨地直直盯著骨灰罈,冷寒的嗓音進出壓抑不住的怒氣。
「臣下的命令,臣出的主意。」赤兀揚站出來,扛下罪名。
薩爾端康霍然轉身,赤紅的雙眼噴著火焰。「臨走前,我將都兒喜交付到你們手中,是信任你們的忠誠,是信任你們在我身邊待了這麼多年,你們會明白我真正在乎的是什麼。」
「臣就是知道,所以才不能眼掙睜地看著大汗犯下滔天大錯。」赤兀揚冒死進諫。「在大汗走後沒多久,努爾哈赤便放出消息,說大汗你殺戰俘、殺死囚,就只為了一個都兒喜;說大汗在戰俘、死囚殺光之後,就要屠殺無辜的老百姓。謠言四起,民心大亂,策動暴亂的部落在各地蓄勢待發。大汗,努爾哈赤等的就是這一刻,不費吹灰之力就將蒙古大軍擊得潰不成軍的這一刻。為了都兒喜格格,或許大汗早就不在乎這一切,但,身為人臣,赤兀揚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大汗淪為民族罪人。」
民族罪人!
「為了這四個字,所以你犧牲了都兒喜!」他火紅的雙眼轉為悲憤。
十年前,三十八個部落長推選他為大汗,十年來,他眼裡就只有蒙古人的利益,從沒存過半點私心;他將自己貢獻給整個族人,想為蒙古再創一個大元王朝;但,最後呢?他得到了什麼?
他只想留下一個都兒喜,族人卻殘忍的剝奪了他心之所望。
民族罪人?
好,既是如此,那他就讓大家知道什麼叫做民族罪人。
薩爾端康悲憤的眼轉為殘暴。
蒙古的悲劇正要開始……
※※※
兔兒年馬兒月,薩爾端康領著察哈爾部開始展開他的暴政,戰火蔓延了整個大漠整個草原。他就像是不要命似的南征北討,征討的是他的族人。
「怎麼會變成這樣?」霍而沁剛回來,面對的是發狂的薩爾端康大汗。這跟他所預料的不一樣。
「都兒喜格格屍身被毀,所以大汗在懲罰自己、懲罰族人,懲罰我。」赤兀揚懊悔不已;他寧可大汗賜他死,也不願見到大汗用這種方法來懲罰他的過失。
「是你將格格交出去的!」
「我以為這樣整個蒙古可以守得住,可以不流血、不內亂。」他沒想到失去了都兒喜格格,大汗竟因此變得冷血、殘暴。
「唉!大汗這樣做,他終究會將自己逼上絕路。」察哈爾部雖擁有較精良的兵馬,但長期與各個部落打仗,察哈爾的士兵會捱不住的。更何況,在他們背後還有個虎視眈眈的努爾哈赤在。
「你以為大汗會在乎嗎?」霍而沁知他家大汗甚深。只怕大汗在知道都兒喜格格化為一壇骨灰之際,大汗便已經徹底地絕望了。
大汗是在用他的性命在愛著格格,保護不了格格的他誓必難以原諒自己,所以——
「內亂、外患不斷,看來蒙古的前途頗為多舛。」一句帶著嘲弄的輕佻嗓音迴響在眾人的焦慮中。
酈無容的突兀讓他們為之一僵。
赤兀揚臉色轉為難看。他惡狠狠的瞪向酈無容臉上那抹存心看好戲的挑釁,他的脾氣容不得她挑釁。他轉臉問向霍而沁。「你真的去找她……難道你忘了阿出律安答的下場了嗎?這個妖女,她不會存著好心腸來幫我們的,你知不知道?」
「知道,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呢!」酈無容勾著笑,替霍而沁回答。
聽到這樣的答案,赤兀揚瞪向霍而沁。「你將什麼賣給了她?」他知道酈無容索取的代價很高的。阿出律的雙眼便是他們的見證。
「不過是——」酈無容才開口,霍而沁的大刀便架上她的脖子。
「你答應過的。」他冷寒的眼射向酈無容臉上輕佻的笑。
酈無容以手格開他的威脅,不改臉上的笑意。「知道,在交易上,我們言明了嘛,就是不能跟你的安答、你的大汗透露你為他們做了什麼犧性,不是嗎?」她嫣然一笑,還是說了。
她故意挑釁他。「怎麼,就算我違反了規定,你也想取消交易嗎?」她聳一聳肩。「我是無所謂,但,你誓死捍衛的大汗怎麼辦?你真的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殘暴下去,任由他走向毀滅之路?」
「反正大汗現在這樣已不是我們能掌握的了,我現在就殺了你,為阿出律討回公道。」赤兀揚的大刀劈向酈無容。
她伸長了脖子等著,一雙眼眸直直地盯著霍而沁。
她的表情太有把握,像是他鐵定會救她;除非——
霍而沁心中閃過一絲希望,單手接下赤兀揚的大刀。
「霍而沁,你還護著她?」赤兀揚心陡地一沉,莫非霍而沁還愛著這個冷血的女人?他的眼閃著狐疑。
霍而沁避開那抹質疑的目光,直接問向酈無容。「你有法子救大汗?」
「我可以讓薩爾端康沉睡,保他永久不死。」
「這樣跟死去又有什麼兩樣?」赤兀揚壓根兒就不信任酈無容所說的每一句話,總覺得酈無容的每一句話都是陰謀。
「然後呢?」霍而沁沒理會赤兀揚的顧慮,他只想知道酈無容的打算。
「薩爾端康的沉睡只是一時的,等他遇到再度投胎轉世的都兒喜之際,我加諸在他身上的封印便會自動解除。」
「到那時候,大汗便能如願的和重生的格格在一起。」赤兀揚緊繃著的臉終於放鬆。這樣,未必不是個好辦法。
「我接受這樣的提議。」霍而沁決定了,就用他去換大汗想要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