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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尉菁

  薩爾端康見她來了,便遣走了大夫。

  他命令她站到他跟前,替他包紮。「你會的是不是!因為這兩處傷,是為了你才添上去的。」

  都兒喜正視他裸露的胸膛,焦黑、結痂的兩塊疤,極醜陋的烙印在他厚實的胸膛上。

  「知道蒙古士兵是怎麼處理外傷的嗎?為了防止箭口的瘀血化膿,我們用燒紅的熱鐵烙在傷口上。」

  滋的一聲,都兒喜的心一緊,為那痛。

  「都兒喜。」他低啞著嗓音喚她,單手環上她的左肩,右手輕托著她的下頷,讓她的眼正視著他的。

  「為了你,我心甘情願前去替阿爾坦收屍。即使受這兩處箭傷,我亦是無悔。熱鐵烙身的痛,我也可以挺過來。但是,都兒喜,我承受不住你的鞭笞,你明不明白?」

  她的無情、她的冷眼,對他而言都是一種傷害。

  「你怨我為了你遣阿爾坦出征,我認了一切,且願意付出代價來償還你;但,你千不該、萬不該賭上四十萬蒙古軍,不該賭上他們的妻子兒女,不該賭上忽蘭那丫頭的。」

  忽蘭!

  都兒喜目光一顫。「她怎麼了?」

  「那傻丫頭,可能是怕壞了事,會熬不住刑求,所以早在我們抓到她之前,她便服了藥,毒啞了自己。」

  「啞了……」都兒喜喉嚨一緊,眼眶泛著溫熱的水光。

  忽蘭她……怎能這麼傻?

  「讓我去見她。」

  「你不會想見她現在的模樣。」

  「你刑求她?」

  「我不得不,她戰前通敵。」

  「是我的主意。」她打斷他的話,且攔下了一切罪名。「事情的主謀是我,是我偷的佈兵圖,是我偷的作戰計劃,是我遣忽蘭將戰略拿去給努爾哈赤,所有的事全是我做的,跟忽蘭無關。」她大聲承認了一切。

  他望著她漸漸慘白的臉,半晌之後。他開口了。「你以為我會不明白嗎!我這座帳子不是誰都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更遑論是在這金帳裡翻箱倒篋地找尋軍事機密。」

  「你既然早明白了一切,那就不該為難忽蘭。」該入獄受刑求逼供的人是她,不是忽蘭。

  「都兒喜……」他用手溫柔地替她撥去紛落在頰邊的發。「你以為忽蘭那丫頭毒啞了自己是為了什麼?你以為我私心袒護你又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土默特部,還是浩齊恃?不,都不是。是單單為了你一個都兒喜,而你怎麼能不明白?」他鷹眼蓄著柔光,深情地看著她。

  忽地,他搖頭失笑。

  「不,你不是不明白。你就是太清楚了,所以才掐住我會甘心為你付出一切的弱點,而一味地試探。你是在探;探我薩爾端康為了你,究竟能扛下多少責難、多少罪……」他的話突然中斷,攫拿她下頷的手倏然縮緊。

  都兒喜痛得皺上了雙眉,薩爾端康吻上她的唇。

  輕輕一吻,便又放開。

  「一切。我可以為你放棄所有,包括偌大的江山,包括四十萬大軍,只是……給我一個理由,讓我可以這樣義無反顧地去愛你。」她知不知道,為了愛她,他已心力交瘁?

  都兒喜目光轉為冷寒,終於正視他的眸光。

  一個理由是嗎?

  可以,她給他。

  都兒喜扯下袍子的繫帶,卸下衣衫。她赤身裸裸的站在他面前,面無表情。

  薩爾端康的心都冷了,她以為他要的,就只是她的身體!

  若事情真可以這麼簡單,那麼他可以用強的,而且霸著來,可以不用顧慮到她的心、她的感受、她的恨。他更不用等這麼久,犧牲了那麼多之後,才換得她心不甘、情不願的獻身。

  「你當自己是什麼?」

  「一件交易品,你願意交換,我便願意賣。」她口氣淡然,說的正是一筆買賣。

  為了她,忽蘭毒啞了自己且身受刑求之苦,而她能為忽蘭做的就只有這個了。

  「一個都兒喜換一個忽蘭,就這麼簡單。」她的口吻裡沒有溫度,沒有情感。

  夠了,真的夠了,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她不僅僅看輕了自己,也傷了他。

  交易是嗎?

  那就交易吧!

  薩爾端康抱著都兒喜上氈毯,解開幃幕,他關上了這一幕的糾纏不清。

  第六章

  忽蘭讓人給放了出來,她首先要見的就是都兒喜。

  為什麼我會無罪釋放?你做了什麼——忽蘭在紙帛上寫著她的疑惑,一雙清亮的眼眸直直地望向都兒喜。

  都兒喜迴避了那樣的目光,避開忽蘭的詢問。

  突然,忽蘭明白了,格格為了她,成了薩爾端康的人。

  為什麼這麼做?我說過這一切由我扛的;我不怕嚴刑拷打,我不怕戰前通敵的罪名,我不怕……

  都兒喜霍然握住忽蘭振筆直書的手,開口道:「你不怕,但是我怕!怕你遭受嚴刑拷打之苦,怕你戰前通敵的罪名真定了下來,你會處以死刑。

  「在阿爾坦死了之後,我原以為我可以什麼都不在乎了。但是當我聽到你為了守口,竟然毒啞了自己。那個時候,我才明白活著的人比死的人還重要。」

  所以……你成了薩爾端康的人——格格為了她,做了她不願意的事。格格知不知道她這樣做,比賜她死還讓她覺得難受。

  格格一向比任何人都來得心軟,看別人為她受苦,她只會比那個人更難過;原來她的付出,竟成了格格的負擔。既是如此,她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忽蘭擱下了手中的紙筆,目光堅強而溫煦,她咧著嘴,展了笑,以無聲的口語,說了句:格格,請多保重。而後,她便轉身離去。

  都兒喜見她的反應心頭一顫,有了不好的預感。

  「忽蘭!」都兒喜掀了帳簾,追了出去。

  投想到她追出去,見到的竟是忽蘭縱身跳下古列延外的護城河。

  「忽蘭——」都兒喜拉著裙擺,跌跌撞撞地奔了過去……

  「都兒喜,你做什麼!?薩爾端康從都兒喜的後頭抱住她的腰,方才就差那麼一步,她就要跌進土拉河裡了。

  都兒喜回神一轉頭,看到了薩爾端康。那原本蓄在眼眶裡的淚水在這一刻全湧了出來。她扯著薩爾端康的衣襟,宣洩她的淚、她的恐慌。「忽蘭她跳河了,你救救她,救救她……」

  薩爾端康從來沒見過這麼脆弱的都兒喜,他移眼,望著水流湍急的河面,二話不說地便跳下河找尋忽蘭的身影。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薩爾端康才撈起在河中載浮載沉的忽蘭——

  面容慘白的忽蘭嘴角掛著朵笑,神情安詳。

  都兒喜跪在忽蘭的身畔,手顫顫地撫向忽蘭的臉,而觸手所及的只是一片冰涼。

  忽蘭……

  都兒喜將忽蘭的身子拉起,納入懷裡緊緊地抱住,並用面頰蹭著忽蘭冰冷的臉。她失神地喃喃自語著:「放心,我會很快就下去跟你作伴,你跟阿爾坦要等我……」

  ※※※

  忽蘭死後,都兒喜的眼中沒有淚,她只是成天呆坐。

  一雙空洞的眼、一襲雪白的襯衣、一個魂不守舍的軀體。

  薩爾端康沉沉地歎了口氣。

  她這是在折磨他,用凌虐自己的方式來讓他不好過。

  都兒喜,他該拿她怎麼辦!

  他的長歎喚她回神,都兒喜眼眸移向薩爾端康,她細細地端睨他——那樣冷峻起稜的面容、飛揚跋扈的眉宇,卻將她的生活打入了地獄。

  「為什麼!為什麼找上我?」她喃喃的問。「我只是想平平凡凡地過日子,只想跟阿爾坦放馬、牧羊,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但……阿爾坦走了,忽蘭死了……究竟是為了什麼!」都兒喜眉間打了褶,她真的不解。

  霍然,都兒喜昂臉,目光定在薩爾端康的臉上。

  從不兒罕山上他的身負重傷、古列延他的狂妄霸氣到不兒罕虎口樓門前,他的溫柔多情……過往的一切都在都兒喜腦中飛掠而過。

  「如果沒有你,那我們會生活得如同我們所想像,平靜而無波。」她的口吻裡幽幽地藏著一絲絲的怨懟。

  「所有的事,全是我的錯。我願意承擔起一切的罪名,但、都兒喜,你別用這種方式凌虐我。」見她不吃、不喝,連眼淚都不流的,就只是呆坐的模樣會讓他怕。

  怕自己猜不透她的思想時的恐慌,更怕她會困死了自己。

  「都兒喜,你若想哭就哭出來。」別悶下所有的痛楚,逕是往心裡頭擱!

  都兒喜側著頭,皺著眉,看向薩爾端康的胸口。

  久久,她回過神,抬頭問薩爾端康。「當初,你讓大刀劃了道刀口子,那時候……你痛不痛?」

  她的話,薩爾端康不懂。

  都兒喜走近薩爾端康身邊,抬起手擱在他的心口。「我是說,你的心,痛不痛?」

  「不痛。」他回答了。

  她看他,喃喃重複:「不痛!」

  「對,不痛。」只是看她這樣,他的心真的很難受。「都兒喜。」他伸手攬她入懷。

  她乖順地讓他抱著。

  忱在他胸前,聆聽他的心跳。都兒喜像是自言自語地低喃著:「那阿爾坦應該也不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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