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平雲不氣餒,揚聲又喚了天放一聲「叔叔」。
天放這次更是懶得抬眼看他。
平雲徑是說他的。「我想到一個好方法,可以讓紅姨對你好。」
這次天放終於抬頭看那個小鬼頭。「什麼好方法?」
平雲咧著嘴笑。「你答應我,以後不對我冷冰冰的,我就告訴你。」
天放瞪著他,甚至想就此離去,不理會這個可惡的小鬼。但,尹紅視這小鬼猶如親生子,或許這小鬼真有辦法,讓尹紅不再冷臉對他。
「嗯。」他板著臉對他許下承諾。
「要笑。」小傢伙得寸進尺。
平雲就討厭他叔叔總是不說話的模樣。起初,他總以為叔叔是不喜歡他,所以才懶得開口,但是最近與叔叔相處下來,平雲卻發現除了紅姨,叔叔待誰都是這副漠不關心的模樣。
叔叔在乎的只有紅姨,能讓叔叔開口說話的也只有紅姨;可紅姨在那一場大病之後,就都不理叔叔了。
沈天放想打人了。但小傢伙有他的護身符,尹紅是他沈天放的致命傷,卻是這小鬼的護身武器。這小鬼雖年紀小,卻相當的聰明,他知道怎樣讓自己處於優勢中。沈天放扯著嘴角,揚起一抹僵硬的笑。
「勉強算是通過。」平雲不怕他,糗著他。
「好了,現在咱們出門去。」他拉著天放的大手,就想出門。
「幹嘛?」天放好想甩開緊握住他的心手掌,但是——從那麼小的掌心透著微微的暖意,打從他的手心一直傳到他的心窩。
他告訴自己,其實讓這個小鬼拉著他的手,是怕這小鬼走丟;而他之所以在乎小鬼走丟的原因是為了怕尹紅傷心,其實他真的是很討厭這個小鬼,誰教平雲是孫玉庭的兒子。
思緒千百轉,等天放終於轉出自己心中那股莫名的情緒後,平雲早已經拉著他走出孫家,就著大街走去。
天放終究還是忍不住地問了他,「你到底拉著我要上哪去?」
「大街。」
答案是簡單明瞭,不過天放還是不知道他們上大街要幹麼?
第六章
打從這小鬼上大街後,就像是買東西不用錢似的,拚命地買完一樣又一樣,從東城西街逛到西城北道,他買了桂花糖、花生甜餅、千層油酥、松子糖、梅花烙餅、蜜棗糕、小金塔,最後他還嚷著那個賣冰糖葫蘆的小販。「給我兩串。」
沈天放終於看不過眼了。「小鬼,你這樣會吃壞肚子的。」相信他,他不是關心這小鬼,他只是怕這小鬼回去拉肚子,尹紅對他更是不諒解。
平雲嘴裡塞了兩顆冰糖葫蘆,搖搖頭。「不會的。」兩顆冰糖葫蘆在嘴裡嚼了嚼,吐出兩位籽在紙袋裡,他才又說:「因為剛剛的那些東西是買給紅姨吃的。」
「給尹紅的?她喜歡吃這些東西?」天放提起手中的那一大袋。
平雲用力的點點頭。他細數里面的東西。「這是千層酥,這是松子糖,這是梅花烙餅,這是……」咦,這黃黃的東西叫什麼來著?
「是小金塔。」天放幫他接了下去。
「對對對。」平雲好興奮的點著頭。「這東西就叫做小金塔,不過我不喜歡。」所以他老是記不住。
「對了,叔叔,咱們待會兒走一趟西城的洋鋪子好不好?」
「幹嘛?你又想買什麼東西了?」這小鬼從小就是個敗家子,這麼會花錢,跟他那個惹人厭的爹一點都不像。
平雲皺皺鼻子。「才不是為了我貪嘴好吃哩,人家只是想幫你,前些日子我同紅姨去逛洋鋪子的時候,我們發現了一個洋玩意兒,紅姨好喜歡,可是價錢太高了,紅姨捨不得買回去。我是想叔叔你既然要討紅姨歡心。那東西自是再好不過了。」那小俊臉一揚。
為了尹紅,他拉著那小手,天放走向位於西城邊的洋鋪子,買那洋玩意兒去。
天放沒想到他這些日子以來的努力全成了白費心機,尹紅對他的真心真意,根本視若無睹。今兒個他跟孫平雲那個小鬼去西城的洋鋪子買了個小炭板——小炭板小巧,能隨身攜帶,一點地不累贅。鋪子的老闆還附了一台白粉制的筆,說是能在炭板上寫字,他試了試,覺得還算順手,於是興致勃勃地買了一個回家。
他原以為這個炭板可以討好尹紅,沒想到她對他的態度一如以往,逕是淡漠無所謂,最後她還很殘酷地在炭板上寫下「讓我離開」四個字,將他的心傷到最深。
曾經他在她病榻前曾許下要對她好的承諾,但此時此刻這個諾言,卻被這四個無情的字眼給摧毀得煙消雲散。她一心一意地想離開他,怕不就是為了孫玉庭,這教他不由得氣極。這麼多天下來,她看不見他為她所做的努力不要緊,還拿她對孫玉庭的執著羞辱他連日來對她的好。她到底將他沈天放、她的丈夫。擱放在心裡頭的哪個位置上?!
他像只暴怒的獅子,猛然攫住她纖細的手腕。「你心裡頭還愛著孫玉庭,是不是?」
尹紅倔強地昂著臉,睜著一雙清澄的眼眸瞪著他。不能哭,不能輸,輸了這一回,她日後別想掙開他的禁錮。沈天放無心對她,他娶她只是為了報復孫家,報復玉庭少爺;她只要點頭承認她還是愛著玉庭少爺,那麼一來,兩個人都可以徹底死心。
她再也不能讓他像從前那樣,一味地去傷害她。沉沉地,她點了頭。尹紅無言的承認,像記悶雷轟得沈天放的身子節節後退,毫無反擊的能力。
這個痛遠比十五年前來得深,而這個傷是他咎由自取得來的,他明知道自己無法再輸一回,可他卻將心淪陷給一個啞姑娘,所以今天他活該為她吃苦受罪。在他自嘲的狼狽裡,尹紅幾乎就要認為她真的傷害到他了。但——怎麼可能呢?
沈天放在他義父義母臨終前,他依然可以硬起心腸,始終不肯開口喊他們一聲「爹」、「娘」,她尹紅僅是一名孤苦無依的啞巴,她拿什麼去傷害他?
在她冷漠的眸光中,沈天放放聲地笑了開來。
「你想走,想離開是嗎?」他陰鷙的眼冷冷地攫住她。「你不是一直拿我當孫玉庭的替身嗎?那你什麼都還沒得到,你不覺得可惜?」他惡意地傷害她,想像她傷他那樣傷她。
「沈天放,你別逼我。」如果他再一次想用先天上的優勢來取得她的身子,這一次她不會傻傻地用自個的性命去抵抗,她會拿他的命來換的清白。
「我逼你?」他冷眼瞅著她瞧。
天知道這會兒是誰在逼誰?他愛她,為了她,他試著改變自己,然而對於他的改變,她曾細心留意過嗎?他甚至還學了手語要討好他!但她從不曾花費心思逗留在他身上,她所有的目光全放孫玉庭那。是她在逼他,逼他變回以前那個沈天放,有恨而無愛。他不會讓她離開,如果這段婚姻注定了是段悲劇,那麼他要找她一起陪葬。
「我不會休掉你,不會讓你離開,不會、永遠都不會,你聽到了沒有?」他用燃著怒火的眸子逼視她,心懷恨意地開口。「當初你明知道我娶你是為了報復孫家,你卻為了愛孫玉庭而下嫁,那麼這一生我沈天放得不到幸福,我又怎能讓你活得愜意。」
「你想自由,你想得到孫玉庭」他捏著她的下巴,雙眼帶恨地望進她清澄的眼瞳。「我不會讓你的想望成真。」他要禁錮她的一生,不讓她如意。「你一輩子都只能看著我、守著我,至於孫玉庭——」他冷冷的盯住她。「你只能去期待來世。」
尹紅咬著牙,悲哀地發現這個不愛自己的男人竟是她所愛的。
「你別用這種眼光看我!」她沒有資格用同情的目光看他。「該覺得悲哀,覺得可憐的人是你、是你!」
「我沈天放還有個紅粉知己,有個葉小釵在愛我;而你,什麼都沒有,孫玉庭愛的是沈青衣,不是你!你是個只能巴著人家相公看的可憐蟲,該讓人覺得可憐的人是你。」不是他、不是他。
他向她嘶吼著,以為這樣,他的心就能不那麼痛,他對地的愛便能少一些。然而尹紅兩眼清澄無波,她的無動於衷卻一再地傷他。他意識到自己無法在這個家裡再待下去,他得出去,才不會讓尹紅繼續傷他。
「葉小釵比你美、比你溫柔,她不像你,你只不過是個木頭美人。」他冷冷的嘲諷很傷人地脫口而出。「只要是個男人,每個人都會選擇像葉小釵那樣的美人兒,不會選你。」他拉開門,奔了出去。
他走了,去找他的溫柔鄉。去找他的葉小釵。尹紅在他離開後,再也沒辦法佯裝堅強,她的身子倚著門扉,慢慢地向下滑,淚水奔流而下。沈天放臨走前的那一番話,她深深的記在腦海裡。他說:只要是個男人,每個人都會選擇像葉小釵那樣的美人兒,不會選她。不會選你——她得承認沈天放這次是真的傷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