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幽淒地睇著他,在她的眼中看著他走近她的人,捧起她的臉摩挲著,聽他說:「你瘦了。」就這樣!就這麼一句「你瘦了」之後,他便沒了下文?她難過得想掉眼淚。她想她永遠都不會明白他為什麼不學學人家,說幾句好聽的哄她;縱使那是謊言,是騙她的,她也甘願,至少那樣能讓她覺得她對他的癡傻有所代價,而不是無盡委屈。
「你為什麼來?」她得問個清楚,拒絕讓自己再一廂情願的以為他來是為了想她。
他眼眸複雜,逕是無語。他的無語,讓她生氣。她搖頭,用力地搖頭。「不懂、不懂,不懂你緊閉著嘴巴是什麼意思?不懂你既然無話對我說卻深夜進我家,意圖何在?衛文闊,你行行好,看你是要愛我,還是只想利用我排遣你的無聊,抑或者是想利用我滿足你征服的慾望,你行行好,跟我說個明白好不好?你不要再耍我了,成不成?你知不知道我受夠了!你高興的時候就摟摟我、抱抱我,不高興的時侯就丟棄我、不理我。我是人吶!不是你豢養的小寵物,我的心會痛、會難過,我沒辦法忍受你這樣忽冷忽熱的態度,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越說越氣憤,越說越大聲。霍地,她咆哮的唇猛然被攫住,身軀讓人給納入懷裡。衛文闊用直接的方法堵住了她的淒厲。
第六章
駱海棠軟弱了。
她不懂;不懂得自己為什麼這麼依賴他,只要他勾動手指頭,她便毫不猶豫地走近他?不懂為何他傷了自己多次,而她卻仍愛他愛得義無反顧?
「為什麼?為什麼在我傷心難過的時侯,你依舊可以過得好?」為什麼在她為他憔悴的時侯,他依然神清氣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告訴她,為什麼要這麼折騰她?她扯著淒厲的嗓音問他。
衛文闊多情的眸光移至海棠為他憔悴的面龐。為什麼?他也不懂!從前,在感情的世界裡,他只懂得付出,以為付出了愛,便會有所回饋。但,聶四貞傷了他的心,讓他失望,那時他憤怒地以為這世上不會有人能進駐他的心。然而,海棠卻出現了。他發現海棠一心守護秦可卿的模樣像極了他,像以前的他,像那個一心只為小四兒的他。偏偏他是憎惡著以前的自己,所以當海棠出現時,他禁不住地想去招惹海棠,想將人性的不光明面撕裂開來讓她失望。所以,他主動介入了她與秦可卿之間。後來,他發現海棠的痛苦與不快樂可以減輕他憎惡自己的情緒,所以他一次又一次地招惹了她,卻也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了她。他也知道這樣做很不應該。但,他就是無法控制自己,他就是想傷害自己,想傷害海棠。天知道他多想就此鬆手,就此放海棠自由。但,他很壞、很邪惡的,他的良心永遠戰勝不了他體內的邪惡。因此,他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只為了——「我要你愛我,永永遠遠地愛我。」她的頭枕在他的胸膛,聽見他說。她的心驀然一抽。
「我要你永遠無法離開我。」他鏗鏘有力的嗓音像是在立誓。
她驚愕地反抬起頭看他,她以為他會說那樣的話是基於他對她也有感情。所以,她以為當她抬起眼時,她會看到他的眼眸中會有類似愛戀的光采,但——沒有,沒有,他眼裡連一絲眷戀都沒有。
瞬間她猛然明白,有了了悟。
「原來你是為了要讓我明白,如果你離開了我,我的日子將會陷進什麼樣的痛苦裡,所以你才會連著一個月對我不聞不問!」她雖訝異於他對她的殘忍,卻更難以原諒自己對自己的傷害。「而我竟然順了你的心來糟蹋了自己,讓自己活在為你痛、為你苦的日子裡,我竟然讓你稱心如意,讓你得逞!」她霍然笑開來,趴在他胸膛裡笑得很亂。「我竟然讓你稱心如意,竟然讓你如此任性地傷我?天吶!我好傻,好傻的是不是?」她窩在他懷裡又笑又哭,令人心碎。
衛文闊的心隱隱作痛,他伸出了手,想緊緊地摟住她。陡然,她抬頭,他的手縮了回去。
她含著淚眼問他:「你會不會很瞧不起這樣的我?像我這樣一心一意只專注地在愛你,我是不是很可悲?」他沒回答她。
她自己卻一直點頭。「我也覺得我很窩囊、很沒有用。但是,我的心就是執意要愛上你,我能怎麼辦?怎麼辦?」她緊緊揪著他的衣襟問他:「你告訴我,我該怎麼樣才能擺脫這顆如此愛你的心,不再為你哭泣、不再為你難過?你告訴我,告訴我呀……」她是沒了自尊的在求他。
衛文闊邪惡、壞的那一面又想開口,又想鐵石心腸的再出言傷她,告訴她這世上沒有人是絕對的得為哪個人負責。而駱海棠卻不給他任何機會,她踮起了腳尖,覆上他的唇。沉淪就沉淪吧!反正她這一輩子都已經注定得為他痛苦了,那麼就這樣守著有他的日子,過著這不算滿意卻也知足的日子。沈漠察覺到了駱海棠近日來的改變,她一掃以往的不開心,成天將喜悅掛在眼角眉梢,無言地向人訴說她的幸福。
「看來我是沒有機會了是不是?」他走近她,恭喜她。
駱海棠卻搖搖頭。「他還是不愛我。」她仍舊是他眾多紅粉知己中的一個。
「可是你現在卻洋溢著一臉的幸福。」
「那是因為我學會了知足。」
「知足?」
駱海棠點頭。「就是知足,知足有他在我身邊的日子,不再繼續鑽牛角尖地去計較為什麼我愛他,他卻不愛我;不去計較為什麼我付出了那麼多,他卻吝於回饋給我一丁點。」
「那樣的計較的心態是很正常的。」
「可是他卻給不起我這樣的正常。」
「所以你遷就了他?」
「不得不呀!」駱海棠踱步向前走,望著花園裡的一片清新,心有了明朗的氣息。「在得知他的心無法去愛,而自己又愛他愛得不可救藥時,我只得修正自己對感情的態度,去附和他的無法專一。」
「這樣的你不委屈嗎?」
「委屈,當然委屈,只是這樣的委屈比不上失去他的痛苦,所以只好裝做不委屈了。」突然,駱海棠回眸一笑。「你知道嗎?原來情緒裝久了,就連自己都會是認為那是真的。就像我,每回見著了他,便拚命地告訴自己,我是幸福的;久而久之,自己便陷在那種幸福的假像裡。」她聳肩。「漸漸的,我不去在乎這樣的假像能維持多久,我只是拚命地享受現在的一切。後來我發現原來盲目會使人快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會讓自己多些希望。」「問題是你能盲目多久?你能縱容他到幾時?」
沈漠的問題觸動了駱海棠一直不願去正視的問題,因為有時侯連她都不禁要懷疑自己有沒有那個體力去承受衛文闊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
她晃了晃頭。「別問我這麼難解的問題,要是我有足夠的理智去理清這一切,那麼我會當機立斷地斬斷自己對了所有的愛戀。問題是,我做不到!既然做不到,那麼我便不再強迫自己。」她昂頭,對著天空燦然一笑,她說:「說實在的,其實我很滿足現在的日子。」
「也滿足他與其他女人的關係?」沈漠生氣地問。
駱海棠吃驚地回頭看他。
他知道衛文闊?!知道她擺在心頭的人是衛文闊!也知道衛文闊的生活裡還有別的女人存在!而這些事,到底還有多少個人知道?
她昂起駭白的臉看他。
「除了我之外,駱家沒有一個人知道你與他之間的事。」他之所以知道是因前天夜裡,在東城瞭望台上,他看見了海棠與一名氣宇軒昂的男人有說有笑地互持一隻天燈,放向天際;那天燈像是承載了海棠的希望,一路高飛。他看見海棠笑得好開心,好美麗,那笑容是自從他住進駱府以來從沒見過的,而她卻只為了她身旁的男子綻放。從那天起,他便明白了駱海棠這一生只會為了那個男人笑與哭。那時,他原以為海棠握了她的幸福,卻沒想到在隔天,他又見到了與海棠相偕同游的遼望台的那男子,然而那男子身畔的佳人卻易了主。
他為駱海棠抱不平,卻怎麼也沒想到原來那男人不是背著駱海棠與別的姑娘家交往,他是光明正大、堂而皇之腳踏好幾條船,因為駱海棠默許了他,縱容了他!
「海棠……」
「別勸我!」她拒絕了他伸出的手。「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她將身子縮在角落,讓自己埋進陰暗裡,不讓人看清楚她臉上的黯然神情。她幽幽地開口對他說:「我只知道我現在跟他在一起很開心;我只知道我現在是快樂的,你別逼我去正視我不想面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