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小姐,這雨下得好大,我看是一時半刻停不了了,咱們可怎麼辦才好呀?」丫頭環兒看著雨越下越大,個兒小小的她是越看越心慌,她努力地踮起了腳尖,撐著早已被雨打濕的披帛覆在她家小姐駱海棠的頂上,企圖為她家小姐遮去一些大風大雨。然而這薄薄的披帛只能遮去初春的涼風,在這狂風暴雨裡,它顯得是那麼的不濟事,透過薄薄的披帛,她家小姐的身子仍舊被暴風雨淋了一身。
駱海棠在風雨中努力地睜開眼睛看看天色。
這場風雨將原本晴朗的天空染成了灰暗,天際一片灰晡滿A提醒她若再猶豫、再不走,那麼她與環兒今天晚上就得待在這荒郊野嶺裡了。
駱海棠握住環兒的手。「加快腳步,過了這一山,咱們離城就近了;進了城,咱們就有溫暖的被子可蓋、有熱呼呼的茶水可喝,想想,那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呀,是不是?」駱海棠笑著鼓舞環兒。
環兒用力地點點頭。她相信她家小姐的話,因為她家小姐是那麼那麼聰明,是那麼那麼的自信,她一點也不懷疑小姐說的話;只是……「雨真的好大好大喲!」這雨打得她身子直發抖,她好冷好冷。
環兒禁不住地打個哆嗦,讓駱海棠給瞧見了。
「環兒,你冷是不是?」
環兒搖搖頭。「不冷,不冷,環兒一點都不冷。」現在她不能給小姐添麻煩,她只想加快腳步,快些進城,那麼她就有熱茶可喝,有暖被可蓋了。
環兒的臉上有發顫的笑,駱海棠知道環兒是笑得很勉強,知道環兒的薄弱身子是挺不住這場風雨。
「或許,咱們該找個地方躲雨。」
「這荒山裡哪有地方可躲雨?」
駱海棠望了望四周,透過水晛B景眼尖地發現在遙遠處有點點黑影在晃動。「環兒,你瞧瞧!」駱海棠手指著正前方,約莫百尺處。「那是什麼?」
環兒吃力地睜著眼,瞧了瞧。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那是一間破廟。每回咱們去安國寺禮佛時,總會經過的那間小廟。」很破、很殘缺。「小姐,你不能待在那兒。」依她家小姐的千金之軀,若待在那種又髒又破的地方,這怎麼得了?「更何況咱們若不趕路的話,那麼今晚咱們就得待在深山裡,回不去了;屆時,老爺、夫人鐵定焦急地吃不下、睡不好。小姐,咱們還是趕路好了。」
「不行。」駱海棠搖頭。「咱們若執意趕路,那你的身子會吃不消。」「可是……」
「沒有可是,咱們就這麼決定了,先去那間小廟避避雨再說。」駱海棠拉著環兒的手,快步跑向那間殘破的廟宇,只是她們怎麼也沒想到,廟裡早已有人,而且還是位男子。
怎麼辦?進還是不進?駱海棠站在廟前猶豫,倒是環兒有了決定。「小姐,咱們還是別進去好了。」一來是因為這座廟的殘破,二來是為了她家小姐的清譽。試想,這未出嫁的姑娘家跟個陌生的男子共處一室,這話要是讓人給傳了出去,她家小姐這一生不就毀了?
「小姐,咱們還是走吧。」環兒拉著駱海棠的手就要離開之際,廟堂的木門卻讓人給拉開來了。
循聲,駱海棠下意識地回眸、抬眼。
而頭一抬,猛然對上的竟是一雙溫柔帶笑的眸采,駱海棠的心緊緊一縮。
這是什麼樣的心情?為何她會有想哭的情緒?為何她會有無法呼吸的感覺?
駱海棠不相信這世上陌生男女會有一見傾心、一見鍾情的情形;至少,這事就絕對不會發生在夠冷靜的她身上。既是這樣,那為什麼當她見他時卻有一種前世已照面的感覺?為什麼見到他,她整顆心會緊緊地縮在一塊?!
「姑娘。」他出聲叫她。
他的聲音渾厚帶點低啞,震開了她的心湖,泛起了漣漪。
她聽見他說:「請進來避雨。」
駱海棠抬頭,又見他的笑。
那是一張清朗的面容,既溫文又儒雅。瞬間,她完全喪失了判斷能力,只曉得這人懾去了她的魂與魄,她故意隨他去任何地方。
於是駱海棠點頭,隨他進廟裡,就連環兒拉都拉不住。
環兒不曉得她家小姐是出了什麼岔子,明知道以自個兒大家閨秀的身份是該離任何一個陌生男子越遠越好,怎麼那位公子爺說不到兩句話,小姐便與人進了廟?
環兒面有難色地跟了進去。
廟裡有初生的柴火。烘得整間廟熱呼呼的,環兒拿著她家小姐的披帛去烘,也藉著披帛的遮掩,她偷偷地打量起那位陌生的爺兒。
那合該是天人才有的相貌呀!
環兒在心裡偷偷地驚呼。她才疏學淺,不曉得該用什麼字眼來形容跟前這位爺兒的相貌,但她發誓,這位爺兒有撼動人心的容顏,能教人看得癡傻。這下子,她是有點兒明白她家小姐為什麼會不避嫌地跟進廟裡遮雨了;剛才,若換是她站在前頭,與那樣相貌的人兩相照面,只怕她也是頭猛點地跟進廟裡來,才不去理會世俗禮教規範著什麼呢!
駱海棠一直頭低低的,卻禁不住直用眼角餘光去偷看那男子的一舉一動。
她見他順順衣袍後,整理起他的行囊;接著,見他挑起他的行囊,朝她走來。
駱海棠的頭是更低了。
「姑娘。」她聽見他叫她。
她抬起頭來,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笑臉看。
她知道這樣的她很不該,但,她的眼像是長了魂似的,無法控制。
她只知道自己揚起嘴角對他淺淺一笑,繼而又聽見他說:「在下先行告辭。」
告辭!
怎麼才相識,他便要告辭了?
駱海棠心慌,眼神跟著亂。她聽見自己的聲音低低地說:「外頭雨還很大。」
他答:「在下得趕回家。」他又揚起他那親切無害的笑對她微微一哂,他從簡單的行囊裡挑出了乾糧與水。「如果姑娘不嫌棄的話,這裡有粗糙的饅頭可暫時果腹。」
他手裡的東西直直遞到她跟前,駱海棠伸出手將它接了過來。這水與乾糧有他的溫暖,她低著頭將它緊緊抱在心窩口,不明白自己是在難過些什麼。
環兒瞭解她家小姐的心事,在那爺兒臨出廟堂前,急忙忙的攔住了他。「這位好心的公子,可否方便留下名諱與住處,我家小姐定當擇日登門道謝公子今日贈糧之恩。」
「小姑娘言重了,在下只是舉手之勞。」
「舉手之勞也是恩。」
那男子朗朗笑開來,只是道:「那麼就請小姑娘將這份恩化做實際的行動,福報山水村的村民。聽說今年一場暴風雨淹沒了大半個村落,現下山水村裡還有不少的村民是無家可歸。」說完,他便推開了木門,走了出去。
他的身子在駱海棠的注視下漸行漸遠,漸行漸遠……
突然,駱海棠放下手邊的乾糧與水,提起裙擺,追了出去。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而追,而追到了之後,她又要跟他說些什麼?她只知道——她想再見到他!於是她聽見她的聲音飄在風雨中,大喊著:「公子請留步。」
他沒聽見,因為風雨吹散了她的「請留步」。
駱海棠被泥濘的路給絆了一跤,她的身子仆倒在風雨裡。她絕望地發現她已看不到他的身影,見不到他的人!
01
兩年後——
「海棠,求求你,我真的必須去見他一面。」秦可卿揪住駱海棠的水袖,不停地求她帶她出去,讓她去見她的意中人一面。「一面,真的,我就只看他一眼就好,我不會與他攀談,不會與他說話。如果你要我站得遠遠地看他,那也無所謂,我不會讓你為難,不會讓你對我爹無法交代的。真的,海棠,你信我,你信我好不好?」秦可卿淚眼汪汪地求著好友。
駱海棠瞪著可卿淚眼雙垂的模樣,不信眼前的她真是那個心高氣傲的秦可卿!
在她印像中,可卿是高傲的,對男人是不屑一顧的,以往多少上門來求親的王孫公子哥、多少富家權貴子弟,全都入不了可卿的眼;而這會兒,她竟為了見那個相識不久的男人在求她?
「他究竟是有多好,讓你如此失了心?」駱海棠禁不住對那名進駐可卿芳心的男子有了好奇。
說起心上人,秦可卿的眼角便一掃剛剛陰鬱而有了笑。她的心滿滿的、滿滿的全是那人的身影。
她拉著海棠的手,告訴好友說:「他的好,我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我只知道自從我第一次見到他,我的人就只為他而活,心只為他而跳動。海棠,」秦可卿倏地抬眼,一雙眼眸直直地望進駱海棠的眼瞳裡,她告訴她:「沒有見到他,我無法活得好。」
秦可卿的話像是在發誓、在要脅。她發誓她是用整個人、整顆心在愛那名男子;她要脅她,說她若不能再見到那個男人,那麼她便以死相逼,求得眾人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