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一段辛酸的告白
我的朋友個個誇我天生麗質。這是真的,不是蓋的,我不介意你「再靠近一點」。
我有一頭烏黑如瀑,美到可以去拍洗髮精廣告的秀髮;我的眉不畫而黛,眉型修長且濃;我的眼睛又大又亮,像黑擢石一般闃黑閃亮;我的鼻樑高挺姣好;唇形大小厚薄適中,不點而朱。
我的五官完美嵌在白哲無瑕的臉蛋上,毫無疑問,我不但是個美女,而且還是個絕代大美女。
不談臉蛋談身材,我上圍豐滿,蜂腰翹臀,雙腿修長,全身比例完美,三圍36、22、35,身高168,體重48,同樣毫無疑問,我是一般正常男人口中所謂的尤物。
天使臉孔和魔鬼身材得自良好的家族遺傳——可惜不知是隔多少代的隔代遺傳,好像祖宗的優良基因都遺傳在我身上一樣,全家人的外貌全都普通美、普通帥,像正常人,我則像被生錯在天鵝群中的鳳凰,離「正常」太遠了。
是的,我是美得不可方物。
但大家都說我「不正常」,否則一個美麗如斯的女人怎會到二十九歲還嫁不出去?我保證我健健康康,沒病沒病。那麼,是心理上不正常了……
猜疑聲四起——
噫!真是天大的冤枉,本人天性樂觀,生性善良,絕對沒有憂鬱症、也沒有妄想症,我唯一的問題,就出在你們所見到的,我媽把我生得太、完、美、了!你不必開始以為我自大,事實上我自卑得很,原因就是因為我美。
美麗是一種距離,距離造成種種猜測。例如,你一看到我就不免猜測我是不是個性不好啊、嬌生慣養的,或者不諳家事,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
又或者,像我這種火辣美女最「可能」腳踏多條船,婚後極「可能」爬牆,總之不「可能」是個宜室宜家,對丈夫忠貞的好妻子……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問我為什麼不結婚?
怪了,這要問你們才對吧?我這麼美、這麼漂亮,你們為什麼不來追我,反而都去追我身邊的朋友了?我又沒有在脖子上掛著一塊「閒人匆近」的告示。
女人三十拉警報,這話並不是沒道理的,很湊巧,在下我——江夏日,就是在警報邊緣,即將要警鈴大作了。
我那票死會的死會、倒會的倒會的親戚朋友,在我前陣子的生日那天猛然瞧見蛋糕上臘燭的數目,數了數,整整二十九根,驚喘、不信、同情的抽氣聲代替了生日快樂歌。
「你還沒要結婚嗎?」
真是沒禮貌的問題,不知是出自哪位朋友的金口。
自此便有一大票人積極地替我物色對象,宣稱要在我三十大關以前幫我嫁出去。我忙碌的行程表上於焉添了許多相親飯局。
像我這樣的一個美女居然也需要淪落到在相親上犧牲色相?本來我有些不能接受,但仔細想想,也許相親也不是沒好處,說不定我還真能藉由這種方式找到適合與我共度一生的親密夥伴呢。
嗯,好吧,我就認真一點來看看他們替我找來的丈夫人選吧!
坐在我對面的這位先生……呃……
「先生您貴姓?不好意思,我剛沒聽清楚。」不過我保證現在我一定會仔細聽,並且努力不忘記。
「敝姓曾。」
喔,這位「敝姓曾」先生,恰巧是沒被我的忙碌踢掉,且剛好排在第一梯次的相親名單中,是我大學時恩師的太太也就是我的恩師母替我介紹的「好丈夫候選人」。
我的恩師顧平原在某國立大學任教,我的恩師母何寧靜在一所知名私立高中當老師,據說這名「敝姓曾」先生是我師母的高徒,今年三十有二,是一間電腦公司的主管。
言歸正傳。這回的相親地點選在一家頗受恩師母好評的餐廳。
雙方來的人馬不多,我這邊只有我的恩師夫婦,他那裡只他一個。多餘礙事的父母兄弟姊妹叔叔伯伯姑姑嫂嫂都沒來,正好免去許多疲勞轟炸。
我們四個人佔據了一張靠窗隱蔽的桌子,在餐前酒送來以前,充當媒人的恩師和恩師母替我們雙方各做了一番簡單又不忘推薦加讚美的介紹。
「夏日是我最得意的學生,現在是某大國際服裝公司的專屬設計師,她冰雪聰明、宜室宜家,待人又真誠和氣,婚後一定會是個好妻子、好母親、好媳婦……」
我聽了恩師對我的介紹都快臉紅得不敢承認了,因為他說的幾乎都是那些第一眼見到我,就會加諸在我身上的「不可能」;以此不難類推,恩師母介紹他的詞句多半也是經過「修飾」的。
我觀察他的表情,他戴著一副俗斃了的黑框眼鏡,感覺上人斯斯文文的,談吐進退也不失禮,只是稍微沉默了些,只答不問,像是對眼前特地精心裝扮的女主角——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這挑起了我的不平,他眼睛是瞎了還是怎地?
本小姐天生麗質,本無須打扮就可迷倒一票眾生,今晚卻為了這場相親宴,乖乖地花了兩個小時化妝打扮。基於禮貌,他起碼該慰勞我一番,可他為什麼看來如此意興闌珊,甚至連多看我幾眼都懶?他不是來找老婆人選的嗎?
通常男人一見到我,有一半會餓虎撲羊似的朝我撲過來;有一半則會懷疑像我這樣的美女,身邊「怎麼可能」沒有護花使者?自慚形穢的心理會把他們統統逼回龜殼裡縮著,不敢擅自前來招意。
女人虛榮的心理讓我猜測他是後者。
一頓飯時間,他只答不問,師母說他生性靦腆,因為是第一次見面,難免不擅言詞,要我多多體諒。
我微微一笑,和師母交換了個眼神,表示我瞭解,因為我也是「生性靦腆」、「不擅言詞」,所以恩師和恩師母義不容辭地擔起拉線搭腔的工作,我則配合地弓著我彎彎的笑眼,直對著他微笑放電,發送個幾萬伏特的電波,不服輸的個性非要把他電倒不可。
然而大木頭似乎不為所動,絕緣得一點著火的跡象都沒有,似乎預示著這一餐將是我們的第一次,當然,也是最後一次的飯局,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生平第一回相親,失敗。
第一章
[江夏日,二十九歲,「維諾」服飾的首席特聘設計師」
「Sorry。」曾晴巖不客氣地將前陣子何老師交給他的照片,和照片中人的基本資料,從合夥人兼好友的手中收回,丟進左手邊拉開的抽屜裡,而後關上抽屜。
「借看一眼又不會少塊肉,別這麼小器嘛。」宋克翔自動自發地拉開曾晴巖的抽屜,拿出剛剛未看仔細的照片。
仔細一看,不由得吹了聲欣賞的口哨。「大美人耶,好傢伙,哪裡弄來這些照片和資料啊?」他覷了眼埋首電腦前的曾晴巖,眼中透出懷疑與一抹曖昧的笑意。這石頭開竅了不成?
曾晴巖再度搶回那些照片資料,丟進右手邊的抽屜裡,關掉連線到股市的視窗後,摘下眼鏡,才開口滿足宋克翔的好奇心。
「那些照片是前幾天我高中老師拿過來的,說要幫我安排相親,昨天約了一起去吃頓飯。人是漂亮,但看起來不太莊重。」看到她的照片讓他重新回想她的長相。的確,江夏日是很美,但路數不搭,不是他欣賞的那一型。
「相親?」宋克翔詫異地眨眨眼,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覺得不可思議。「你是說你昨天和這個叫做江夏日的大美人相親?」
曾晴巖無奈地點點頭。「是我恩師介紹的,不好拒絕。」
「為什麼不告訴我?」原來他昨天難得沒留在公司加班,就是為了去相親。倒挺保密的,居然事先也不通知一聲。
〔告訴你?」曾晴巖不懂他的話意。「告訴你做什麼?」
反正昨天的相親對他來說只是虛應故事,他不覺得有必要大肆宣揚。他是想結婚,也到了該結婚的年紀,但照片中的這位小姐他只看了一眼,就覺得她不是他的型——他已經盡量有禮貌了,他希望對方沒有察覺到他的意興闌珊。
宋克翔幾乎是脫口而出:「我也要去啊!」
「你要去?」曹晴巖挑起眉。「你去做什麼?」他身邊又不少女伴。
「看看對方適不適合當你的老婆啊。如果不適合,就直接由我接收嘍。」他不諱言地道。〔嘖嘖,這江夏日還真是個罕見的美女……你昨天為什麼沒帶我去?」他惋惜萬分地直叨念。
曾晴巖總算聽出宋克翔真正的話意,他噙起唇角。
也許昨天真該讓他作陪才對,江夏日屬於那種讓人眼睛一亮的美艷型美女,恰巧最合克翔的胃口,搞不好他們倆一見面正好一拍即合也說不定。
他現在真有點後悔沒讓宋克翔跟著去了,要不然現在也不用煩惱老師打電話來問他「你覺得夏日怎麼樣、喜不喜歡、有沒有再約會」之類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