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如此,當局者迷。我們常常以為自己依循直覺作出的決定不會有錯,但是那真的是出於直覺而不是自我欺騙嗎?現實裡更為真實的,可能是在錯誤的選擇裡不斷地去釐清自己真正的心意吧。」佳良歎息似地說:「所以我覺得『冬天』這電影的女主角挺人性化的。她看不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所以在做了很多錯誤的決定後才發現自己的選擇不是正確的,就如同我們常常也看不見自己的心一樣。」
「佳良你……談過戀愛嗎?」
雖然挺訝異突然被這麼問,她還是很大方地說了:「一次也沒有。」
康平突然停下腳步,好似不相信耳朵剛剛所聽見的。
佳良繼續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康平停下來了,回頭聳起肩笑:「怎麼,很訝異嗎?」
隔著約莫三公尺的距離,康平忍不住仔細地打量起眼前這個掛著笑容的女子。
此時此刻,佳良穿著一件大紅印花的襯衫,扣子只扣了中間三顆,衣角率性地在腰間打了個結;上衫之下是一條牛仔短褲,健美修長的雙腿踩著兩隻夾腳涼鞋;及肩微卷,染成西班牙金的頭髮隨意地捉了起來束成馬尾,有些俏皮;她脂粉末施,兩隻眼睛正直勾勾盯著他看,唇角勾起一抹笑,很挑釁。
「幾分?」她好奇地問。
「什麼幾分?」這還是他第一回這麼仔細地看佳良,他發現她……怎麼看都不像沒交過男朋友的女人。他覺得她很吸引人。
「你給我打幾分,及格嗎?」
康平終於接軌上她的思緒,「我不給你打分數。」他說。
儘管佳良的外表看起來……很野,然而幾日相處下來,他知道她的內心其實很溫柔。奇怪他們一開始相遇的時候,他怎麼沒被她給嚇跑?她看起來是這麼樣一個矛盾的組合,全身上下都似充滿著力量。
「喔,怕分數太低,不好意思說?」佳良很清楚她並不是那種楚楚動人的美女,她從不覺得自己美,不過也不差就是。
「不,是你自信到沒有辦法讓人為你打分數。」康平心底有個直覺,不管分數是五十九或是九十九,像佳良這樣的人大概對這些數字也只會一笑置之吧。
佳良笑了。「你怎麼知道我最討厭算數學。」
「為什麼?」康平忍不住又問。
「為什麼討厭數學?還是為什麼一次也沒有?」
「一次也沒有,真教人難以置信。」
「其實也不為什麼。」佳良換上一臉無奈的笑容。「還記得我剛剛說我現在已經漸漸不相信直覺了吧?」
康平點頭。
「矛盾的是,對於愛情,我卻還是很依循我的感覺。一直沒有遇到我想要的人不是我的錯,當然偶爾我也會覺得寂寞,所以我在想,也許我該試著找個人來談談戀愛,說不一定有過經驗以後,我就會知道我究竟該選擇感覺還是其它了。」講完了,有些不安地看向康乎:「你會不會覺得我這樣很笨?」
「不會。」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會不會覺得我問了個不太聰明的問題?」
佳良咧嘴一笑。「一點兒也不會。」
她沒有想到康平會問這麼私人的事,但對於向別人表露這些事情,她也不十分忌諱。她很少說,是因為沒有人問的緣故。
佳良的笑讓康平鬆了一口氣。他三步作兩步來到她身邊,給她一個好陽光的笑。「佳良,別擔心,你會幸福的,我相信你會。」
佳良覺得康平那陽光似的笑暖進了她的心頭。
等待是如此寂寞漫長的過程,她不是沒有自我懷疑過,這樣對嗎?這樣真的會比較好嗎?過去她也常常因為深夜的孤寂感到有一些憂傷,幾番想要放棄等待,也許她表現得一向很堅強,但她也有軟弱的時候……
「康平,謝謝你。」她說,同時輕輕撫上他的唇角,「我有沒有說過你笑起來像陽光,你這樣笑,真好看,要常常保持笑容哦。」看著康平的笑容,佳良覺得什麼孤獨呀、空虛的,似乎都不見了,真神奇。
「現在是感性告白時間嗎?」康平問:「我們不是要逛街?」
甩去莫名的感動,佳良拍拍胸膛,覺得還是當她的大姐大比較自在。
「沒說不逛了呀,我們先去替你買幾件像樣的衣服,呀,要到對街。」路上車來人往的,佳良說著說著就自動拉起康平的手要帶他穿越馬路。
康平注意到佳良保護性的舉止,笑了笑,忍不住掙開她的手掌,然後在她表示抗議前,將她的手豐牢地收進掌心,握住。
他想她一定很習慣帶人過馬路,所以是不是偶爾也該換換人帶她「過馬路」了呢?
第七章
康平認識佳良的第二十八天。
本來這個數字不算是個值得記憶的日子,但是在這一天裡,發生了一件事。
這一天,康平排午班,十點以前得到酒店去。
習慣早起的他,如同往常一樣,一大早就起了床,弄好早餐後,剛好是隹良得起床準備上班的時間,再不起來,她就要遲到了。
今天鬧鐘奇跡地沒被佳良按掉,已經響了很久,康平讓她睡到時間最底限才去敲她房門。
「佳良,時間到嘍。佳良?」
房門內沒人應聲。
在門外約莫等了五分鐘左右,康平再敲了一次門。「佳良?」
還是沒有半點回應,康平隱約覺得下對勁,再叫喚了一次依然得不到反應後,他謹慎地推開他房東臥房的門。
走進淡淡薰衣草香的房間裡,康平看見佳良裹在被單裡蜷著身體,蒼白的臉上冒著冷汗,表情痛苦。
他吃了一驚,大步走到床畔,順手把響個不停的鬧鐘按掉。
「佳良,你怎麼了?」
佳良意識不清地呻吟了聲,勉強掀開一隻眼睛,看見康平放大的臉孔,她冷汗涔涔,嘶聲著:「我……痛。」
痛?康平著急地想要搞清楚狀況。「你哪裡痛?吃壞肚子了嗎?」昨晚人還活蹦亂跳的,怎麼才隔一個晚上就變成這樣?會不會是急性腸胃炎?
「不……」佳良痛得說話有氣無力,揪住康乎衣領的指節都泛白了。
不?不是吃壞肚子?那是盲腸炎?
康平既擔心又焦急:「我送你去醫院。」
情況緊急,他二話不說,一把抱起佳良,連人帶被,就要直奔出大門。
急得佳良呻吟似地低叫:「不……不用,我不是……我是……」
抱著佳良衝到了門口,康平匆匆又折回來。「你的車鑰匙。」在佳良床頭櫃上找到一串鑰匙圈,拎著就走。
「康……平……等一等。」
「很痛是不是?你忍一忍,我——」
嗚,「我只需要一顆止痛藥……」
猛地煞住往前衝的態勢。「嗄?你說什麼?」
「抱我回床上,再給我一顆止痛藥,還有水。」一陣折騰下來,佳良很訝異她還有力氣說話。「止痛藥在客廳櫃子裡。」
康平來來回回地走動,攪得老船長看著看著也頭昏眼花了。
「佳良,你到底是怎麼了?」康平百般迷惑地把她送回床鋪,給她找來了止痛藥和一杯溫開水,同時擰來了一條濕毛巾為她拭去臉上的冷汗。
什麼毛病會讓人痛得這麼厲害?而佳良又好像很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說……她其實已經病了很久,是固疾?
和水吞了藥,一會兒,藥效發生作用後,感覺疼痛減緩了些,佳良找回些許力氣,把臉上濕毛巾捉在手裡,折成大方塊重新覆回臉上。
康平這才聽見她說:
「沒什麼啦,就是女人一個月一次的那個……」
「呃?」他一時還摸不著頭緒。
她只好補充說明:「月事啦。」夠淺顯易懂了吧,男人喔。
揭開濕毛巾,看見康平一張臉紅通通的,佳良低笑一聲,把毛巾往他臉上貼去。看來他比較需要「降溫」一下。
原來是……那個啊。康平躲在濕毛巾後,待臉上臊意消褪後,才把毛巾捉下來。
他坐在佳良床緣,見她臉色沒先前那樣嚇人,看來疼痛應該已經減緩了。
「你……呃,你們女人那個來的時候都會痛得這麼厲害嗎?」如果每個月都要這麼痛一次,怎麼吃得消?
「現在你知道女人不好當了吧。」佳良說:「別人的情況我不清楚,我自己是還好,只有第一天來的時候會痛,而且通常痛個一天就沒事了;但這回特別不舒服,大概跟我最近缺乏睡眠,又多吃了一些生冷的東西有點關係吧。」
「再喝點水?」見佳良雙唇乾澀,康平把水杯遞給她。「你痛成這樣叫作『還好』?你看過醫生沒有?這情況正常嗎?常常吃止痛藥對身體也不好吧。」
佳良一邊喝水,一邊忍不住望著康平問:「康平,你這是擔心我嗎?」
康平把空杯放到床櫃上。「豈止擔心,我剛才差點被你嚇死。」
他有母親,也交過女朋友,但他還是第一回看一個女人為生理期的來臨這麼痛苦。以往他是不是太不體貼了,居然不曾關心過媽媽和小勻這方面的情況。會不會,就是因為他太不體貼,所以小勻才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