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他掛了電話。
「席斯!」伊莉莎滿不高興的瞪著他。他怎麼可以這樣掛斷亞蓓的電話!
他氣沖沖地!「她一點都不在乎我的感受!」而他卻還為了打聽她的現況到伊莉莎的醫院來,只為了想瞭解她現在究竟在做什麼?以及人在哪裡?
伊莉莎一雙碧眸靜靜地注視著席斯。「那麼你還不夠瞭解她。也許不在乎他人感受的是你,席斯.惠特曼。」
「我不是來這裡讓妳分析我的心理。」席斯惱怒地將雙手插進口袋裡。一頭金髮整理的一絲不苟。
「不用分析。」伊莉莎冷眼看著他說:「你的心理狀態都寫在你的表情上。」
桌上電話在這個時候再度響起。伊莉莎看了他一眼,說:「出去,不准再掛我的電話。」
席斯看著那支響個不停的電話,然後在伊莉莎的瞪視下不情不願的走出去。
將辦公室門鎖上,她接起電話。「蓓,妳對他太殘忍了。他只是因為愛妳。」
亞蓓沉默了很久。「伊莉莎,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我覺得我很難跟他溝通。」現在說這些話是有些任性。也許席斯說的沒錯,威爾和茉莉以及身邊朋友的縱容養成她自主獨立的個性。很多事情只要她認為是對的,很少有人能夠撼動她的決心。
「就某一方面來說,妳跟席斯的性格簡直是南轅北轍。」伊莉莎說:「妳就像是海鳥,享受自在自由的生活,他卻像是森林裡的老虎,要求每件事情都順他的意。然而,就固執的程度來看,妳跟他可是不分軒輊。」
「很一針見血的分析。」亞蓓想起這幾年來她與席斯兩個人之間的衝突。他總希望她可以配合他,但是她卻常常沒有那麼順地的意。
這兩年她到紐芬蘭工作時,長距離的分隔在不知不覺裡讓他們變得更加疏遠,而等到她發現的時候,她所認識的那個席斯似乎已經變了個人,她突然覺得她對他還不夠瞭解,還有很多要認識,但是對於男女關係,她處理的方式實在是不夠好。她是有一點過於邊不經心了,她想。
席斯恨她的漫不經心。
而她則為無法與他溝通感到沮喪。
她試著將她的感覺傳遞給他知道,但他們頻率總是連不在一起。
無力感。她有著很深的無力感。
「他已經做了那麼多,我卻覺得還不夠。」試著釐清自己的感覺後,亞蓓得到一個結論。「如果不是我太貪心,就是我們並不適合。」
伊莉莎低呼一聲。「蓓!」
甩甩頭,亞蓓說:「好了,我們先不討論這個問題。我有件事想要請教妳。」
清官難斷家務事。伊莉莎做和事佬也只能做到這裡。「什麼事?」
「是關於社交恐懼症,我想知道詳細一點的資料,尤其是在治療方面的。」
伊莉莎有點訝異。「怎麼突然問這個?」
亞蓓下意識地選擇較輕描淡寫的字詞。「最近認識一個這樣的人。」
「妳應該知道,造成心理障礙的原因很多,小時候的創傷、成長過程的挫折......等等,任何原因都有可能--這人是男是女?」
好奇的伊莉莎。亞蓓笑。「男的。」
「妳把他的情況說給我聽,詳細一點。」
亞蓓別無他法,只好把她所知關於佟夏森的事簡單扼要的敘述一番。
阿飛搜集了許多樂團的剪報,從阿飛口中,她得知了一些佟夏森的事。
原來他曾是一個明星樂團的吉他手兼主唱,五年前,這個團體當紅的時候突然面臨解散。根據報紙上的說法,是因為一個團員酒後駕車釀成意外,一死三傷。四個人的血液裡都檢測出酒精和毒品反應。一樁風暴的醜聞於是爆發開來,就此迅速席捲到社會每一個角落。
事件喧騰了很久,車禍後倖存的三人從勒戒所出來後,其中鼓手因為過度沮喪自殺身亡,鍵盤手勒戒後再度染上毒癮,下場淒慘,吉他手則在新聞事件落幕後,銷聲匿跡。
舊報紙上這麼寫著:他們從地底下被拱上星辰,卻摔得比誰都要痛。
亞蓓知道消失的這個人並沒有比其它人好過。他把自己關進了監獄裡,就像老張說的,自我判決終生監禁。
昨天在看那些報導的時候,她彷彿看見那四個大男孩剛出道時青澀的模樣,也看見他們有多努力想要在逆流裡站穩腳步,接著他們成功了,事情卻開始不向完美的結局靠攏。像是命運之神的惡作劇。
第一次看見佟夏森的時候,她就知道他的眼睛裡藏有故事。卻從沒有想過是這樣的一個故事。
她一向喜歡聽故事,在讀完他的故事後,她品嚐到一種絕望的、類似心碎的滋味。她知道那都來自於他--那是他的心碎、他的絕望。或許還有些別的,但她還沒找出來。
她把佟夏森的症狀敘述給伊莉莎聽,之後她問:「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助他?」
伊莉莎一向有著過人的同情心。這也是她選擇當心理醫生的原因。「聽起來是個很嚴重的個案。藥物可以提供一些幫助,但前提是他必須有要意願克服他的恐慌。最好能說服他跟心理醫生談一談。」後天的心理障礙跟精神疾病不一樣,除非病人願意配合,否則醫生通常愛莫能助。
亞蓓這時又想起佟夏森的眼睛。她不認為他有意願想要克服。她甚至覺得他是藉著這種折磨在懲罰自己。
「如果他不願意找醫生,那麼他身邊的人應該怎麼做才能幫助他?」
伊莉莎突然瞇起眼睛。「蓓,妳認識這個人多久了?」
亞蓓數了數手指頭。「三天。」
伊莉莎低喊了聲。「而妳就是那個打算在他身邊幫助他的人?」她沒有會錯意吧?「那妳的旅程怎麼辦?」
亞蓓突然一愣。「或許不是那麼急--」反正車子還沒修好,閒著也是閒著。
「這個世界上有上妳尋找回家的路更重要的事?」可憐的席斯,一定是因為他不夠可愛。他真的要好好檢討嘍。
亞蓓立刻猜到伊莉莎想歪了。「伊莉莎妳不瞭解,如果妳也看到他那一雙眼睛--」
「很迷人很可愛?」
「不。」她說:「很憂傷。」好像宇宙裡的黑洞,將所有黑暗物質往裡頭吸。
亞蓓在想可能她的靈魂裡也有一些黑暗的層面,而佟夏森將那些深層的東西召喚出來。
伊莉莎的記憶突然接軌到很久很久以前。「小時候妳總是把受傷的動物帶回家照顧,」小鳥、小狗、小羊、小松鼠......「人跟動物畢竟還是有些不一樣。」
「對人,我瞭解的沒有妳多。伊莉莎,妳可不可以幫幫他?!」
「怎麼幫?」丟下溫哥華這裡的病人也跑到台灣去?
「我想把妳的E-mailaddress給他。請妳當他的線上醫生。」如果佟夏森固執到不願意到醫院去找醫生的話,那麼就給他一位線上醫生吧。
伊莉莎翻了翻白眼。「這樣我會沒時間交男朋友。」
亞蓓開玩笑說:「妳把他醫好,說不定他就是妳的。」
再度翻了個白眼。「拜託,我沒有跟病人拍拖的習慣。」
「其實他的眼睛真的很迷人。」色誘有沒有用?
厚,承認了吧。「妳把我的E-mail他吧,我會按時收信。但是他真的會願意寫信給我嗎?」
「我不知道。」亞蓓說:「我會想辦法說服他。」
「妳會在那裡待多久?」
「起碼再三天--我車拋錨在這裡,大概還要等三天才會修好。」
「......對席斯好一點。」
「......我會跟他談。」也是,回去後就該好好談一談。
結束電話後,亞蓓出門到獸醫院去看貓。
照過X光後,小雪球的後腿還好只是出血性骨折。復原良好的話,以後還是可以奔跑爬樹。但是牠復原的很慢,亞蓓只好再把貓留在獸醫院觀察一天。
接著她前往佟夏森的住處。
阿飛守在他大門外,看見亞蓓時,他哭喪著臉道!「他都不開門。」虧他等了一個上午沒去加油站打工,就只為了想看他的偶像一眼,幸運的話說不定他還會教他幾手。瞧,他都把他自己買的那把二手大吉他帶來了呢。
亞蓓站立在陽光下,雙手放在後腰,瞇起眼看著那扇緊閉的門。佟夏森修門的技術真好,老張昨天才剛剛把門撞開,現下那扇門卻又不動如山地立在那邊了。
「你有敲門,他都沒反應?」
阿飛點頭。「像入定一樣。」
沉思......「去找把斧頭來。」亞蓓慢條斯理地說。
「斧頭?」阿飛很困惑。「做什麼?」劈柴?,又不是活在古代。
「把門劈開。」他們沒有老張撞門的身手,只好求助工具。「沒有斧頭的話,電鋸也可以。」
「戰慄空間?」阿飛吐吐舌頭。電影真的會教壞小孩。「我去拿傢伙來。」
「好,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