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個孩子你要嗎?」我問。誰都可以說得很瀟灑,卻不能不一味地灑脫而不正視日後的種種問題。畢竟這不單單只是一個人的事,還關係到一個新的生命,他有他的人生要走。
周寶菡看向她仍然平坦的腹部。「如果生小孩,我一定會和我媽一樣變成一個胖歐巴桑。」
「要這個孩子的話,你打算當未婚媽媽或者跟孩子的父親結婚?另外,孩子的父親也知道你懷有他孩子的事嗎?」我很認真地在問一些尋常人都會考慮到的問題,周寶菡卻不當一回事地笑了出聲。
「拜託,你真的那麼好奇啊?問那麼多。」
「不是好奇,是關心。」我拿起桌上的錢包,站起身,發現週遭有很多眼睛和耳朵很喜歡我們的位子。「走,陪我去化妝室。」我繞過桌沿,牽起她的手道。
穿過雙雙好奇的眼睛,我們一前一後地走進化妝室,才關上門,我轉過身,將手臂環過她的肩膀,讓她放聲哭泣時不會覺得無助。
哭了好一會,她由號哭轉為低泣,終於停止了抽泣,才開口說話:「他不承認這個孩子是他的……」
我拍著她的後背。
「他是誰?」我問,當然已不是問身份。
「你也是見過他的,就是去年我們去Friday帶我們進去的那男人,我們當夜就發生了關係。因為走得早,後來聽李慧美說才知道之後有警察來臨檢,而我原本也只是想玩玩而已,那夜過後,我就沒跟他再聯絡。直到上個月初我與他不期而遇,可能是覺得寂寞吧!很自然地就走在一塊,後來我們陸續又過了幾夜,原本一直有做避孕,但有次我們都醉了,沒想到就剛好那麼倒霉……他現在有貴婦人在包養,給他開名牌車,吃穿用都是舶來品,根本不願意承認這個孩子是他的。他要的是奢侈和享受,不是感情和其它事物的牽扯——」
「感情?」難道阿寶她……她抬起頭,一雙會說話的弱水大眼哭得紅通通的,看起來好不可憐。「最糟糕的就是這個,我居然愛上了一個午夜牛郎——很荒謬吧!
我真的是很不甘心、很不甘心。」她甩甩頭髮,重新揚起臉又道:「我一定是頭殼壞去才愛上這麼爛的男人,路上隨便挑一個都比他好得太多。」她忽而又一臉哀怨。「但是愛情就是這麼不講道理,我從來都沒想過我會沒眼光到這種地步。」
面對這情形,我能說什麼呢?輕擁了擁她。阿寶太堅強,只需要祝福,不需要同情,同情在她眼中必和辱罵她一樣。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還是問一點實際些的事吧!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準備當媽媽嘍!」她恢復精神道。
「就這麼簡單?」我不太相信。
「是很簡單呀!我一定要再找一個比他好上一百倍、一千倍的好男人來當孩子的爸,讓他後悔一輩子。我就不信憑他這種靠陪女人睡覺的男人能留多少種,他敢不認孩子是他的,我就讓他後繼無人。」她義憤填膺地道。愁雲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瞬間又是萬里無雲的晴天。
她一旋身,大力拉開化妝室的外門,又退開一步,門口一群人跌的跌,摔的摔,簡直令人歎為觀止。
好盛大的場面呀!
這回換她拉著我跨腳走出門,恍如下偈語一般,她道:「我的事大概也就只能傳到這地步,我是無所謂,反倒是你,臉皮薄又死愛面子,小心啊!你跟老總的事,被盛大傳播的日子大概不遠了。最好別叫我親眼瞧見你們在卿卿我我,否則我絕對會替你大肆宣揚的。記住,口
耳之間沒有永遠的朋友或敵人,一旦你跟范青嵐有了啥不清不楚,你就會成為全公司女性同仁的眼中釘,那將是非常可怕的。」
紙果然包不住火,早上那一幕還是被傳出來了。已經到十八樓了嗎?還是繞了圈又回到原點?
「也包括你嗎?」我抱著薄弱的一線希望問道。
「廢話!」她哼笑一聲。
我就知道!她說的我也都懂,但是根本防不勝防。除非有更聳動的新聞來分散大家的關注,否則我一定會哭,哭給大家看,滿足人們看好戲的慾望。
周寶菡說錯了一件事,我的臉皮說薄,其實也不怎麼薄。
第九章
施夷光正在講電話。沒聽過她這麼不耐煩的口氣,這通電話不知是誰打來的?
助理秘書邊整理報告,邊豎起耳朵想從談話聲中探知一點端倪。
「抱歉,現在是上班時間,我沒空處理私人的事情。」施夷光冷淡地說,表明了想掛電話,須與又道:「不要再跟我說這種話!我不要聽!」
她用力地掛上電話,整個桌面似乎都在震動。抬起頭看了助理小姐一眼,嚇得她縮起肩,假裝很認真地辦事。
歎了口氣,她摀住臉,額際隱隱發疼。
不曉得他怎麼知道她在這裡上班的,難道他真的還不願意死心嗎?愛都已經是過往的事了,如果當年沒有發生那件事,她一定會嫁給他;但是現在,感覺愛已淡去,就算沒有明曦,她與他也不可能重新在一起,難道他一點也感覺不到嗎?口口聲聲說愛她,其實那已不是全然的愛,大部分是因為遺憾。
電話又響起,是內線,按下通話鈕,傳來範青嵐的聲音:「待會中午買飯盒過來我這——」
滿腔的郁卒無處發洩,施夷光懶懶地道:「抱歉,上班時間不談私事。」
她想都不想就掛了電話,電話一放下,頓覺原來自己也是很有勇氣的。
不到三秒中,電話刺耳地響起,她抖顫著手指壓下通話鈕,一聲咆哮傳出:「施夷光,你給我進來!」
瞥見助理偷瞄她這邊的動靜,施夷光朝她露了個微笑,然後宛如赴刑場一般的走進范青嵐的地盤。
助理小姐一見施夷光走進總經理辦公室,隨即拿起電話,將訊息播送向各大處室。
「喂,我跟你說喔……」
敲門才敲到第二聲,一隻大手突然打開門,將她拉進裡頭,門重重地被關上。
「你很大牌嘛!」他將她定在身體和門板之間,額抵著她的額,噴出的氣息像狂獅逮住獵物。
哪有你大牌?她暗忖在心底,面對怒氣騰騰的猛獅卻不敢置喙,就怕他一張口就把她給吃了。
「你敢罵我,好大的膽子。」他只手探向她腦後,摸著髮髻,輕輕一扯,放下她一頭烏絲,披散在兩肩。
「沒有啊!」絕對不能承認,否則會死得更慘。
范青嵐哼笑一聲,一手握住她的下巴。「聽起來不怎麼有說服力。我有規定上班時間不談私事嗎?」
有。說好了上班時是上司和屬下的,他卻一再破壞這個原則,而且死不承認。
「難道員工想賣力工作也有錯嗎?我說過我一次只能扮演好一個角色,你同意了,你現在想打破這個規矩嗎?」
范青嵐鬆開他的箝制,逕自走到落地窗前。
「你總有辦法讓人怒火頓生,也有相同的自信撲滅你煽起的烈焰。愈和你接近,就愈不想放開你,我在想也許我們不會有結束的時候。
」頓了頓,他轉過身來,笑道:「你失去自由了,女人。」
「我被判無期徒刑了嗎?」施夷光哭笑不得地道。「那我就必須逃獄了,我總覺得我們並不適合一輩子綁在一起;甚至有預感,不用多久,你就不會再有現在的想法。如果屆時你厭倦了我,希望你給我一塊錢硬幣當做遣散費,那會讓我不至於喪失掉我的尊嚴。我會當做是一場沒談成的交易,而不是耿耿於懷著淪陷的感情。我不敢愛你,你讓我沒有安全感。」
說出幾日來一直悶在心底的話,她如釋重負地笑開口。
他走近她,捉著她的肩膀。「你必須愛我,如果我們要談的是一場戀愛的話,我相信你不會喜歡以交易來形容我們之間。」
「但是交易本來就是不能抹煞的事實,不管是以愛易愛或者以財易愛,本質都是一樣的。」施夷光冷靜地分析。
他發現他無法不同意她的觀點,有一抹瞭然,笑道:「原來你比我還要無情,你的感情在哪裡?總有一天我會找出來。」
像是挑戰似的,他撂下戰帖。
她無情嗎?曾經,她還以為她是最多情的人。
「中午記得帶三個飯盒過來……施小姐?」
「是,總經理。」她淡笑,接下戰帖。
※ ※ ※
笆L沒幾天,在施夷光的公寓處來了一個意外的訪客。
從范青嵐的車走下來,他索一個吻,施夷光傾下身,在他頰邊蜻蜓點水地輕吻了下,便關上車門,揮手說再見。
回過頭來,邊掏著鑰匙,不意抬起頭來,看見站在門邊的人,瞪大眼,低呼出聲:「明曦!」她繼繽努力在皮包裡找鑰匙,邊快步向前。「你怎麼會來這裡?」
視線從飆塵而去的車影收回,明曦道:「原來你真的沒有騙我,你真的有男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