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喘息著,目光游移。直到在對面牆上看見我倆的結婚照,一顆莫名不安的心才安定下來。
一歲半的女兒正在床邊的心床上安睡,床前一盞橘黃光線的恰燈柔和的驅走黑暗。
這是我的家,我的妻女都在我身邊伴著我,我應該要安心才對。但我卻不……又珊的臉孔出現在這間屋子裡的每一個角落,我只要一張眼便恍如看見她,我害怕的想要躲起來。
我出軌了。
「辜弦……」
妻子柔柔的呼喚再一次今我平靜。我搖搖頭,揮去那不該留在腦中的面孔,專注迎上妻子關切的眼瞳。
「你剛剛作惡夢了?」
惡夢?「對不起,吵到你了。」將她攬進我懷裡,她若有似無的體香沁入心脾。她溫順的棲在我懷裡,笑說:「你一直在喊我的名呢。」
撫順她長髮的手微微顫抖。「是嗎?我不記得了。」
我在夢裡喊意儂?如果夢會洩漏我的心事,萬一有天我在意儂的枕畔喊出了又珊的名,怎麼辦?
我不想破壞這一切,不想也不願意。
「辜弦,你有心事嗎?」
我搖頭,緊摟著意依柔軟的身軀,「我愛你,意儂我愛你……」貼著她的發,我不住地呢喃愛語,彷彿每說一次「愛」,堅定的力量便多了幾分。
從不後悔牽起意儂的手,牽手一輩子的約定,我不能、也不願輕易背棄。「我也愛你呀。」
聽見她的低語,我用力地擁緊了她。
意依是我的寶貝,不能傷害的寶貝。
第四章 禁忌之濱
如果意儂之於我是一道證明題,那麼又珊之於我就是一道選擇題。
是、或者否,要、或者不要,可以抑或……不可以……其間的一種選擇。若早知與又珊重逢的結果會是淪人人類的原罪,我想,我或許願意從不會遇見過又珊,包括過往的青梅竹馬回憶。
在神面前,我已對意儂立下一生一世的誓言,但出軌已發生,如今我還能挽回嗎?
我不敢讓意儂知道,因為我怕。
我怕她知道後會選擇離開我,這痛,會痛入我心裡,烙印成生生世世的傷痕。我不要她離開我,而女兒秋櫻也不能沒有母親,所以我不敢說。
我很自私,我知道。
但我沒其它選擇,我接受了禁忌的誘惑,卻無力收拾打破禁忌的後果。
我很怯懦,我曉得。
但是秋櫻需要母親……這是借口,我無法辯駁。
所以神啊,請原諒我吧,原諒我這一回無心的出軌。
原諒我……
「辜弦?」
門豁地打開,意儂探出臉來,嚇了我一跳,我心虛地垂下頭。
「站在外面做什麼?怎麼不進來呢?」意儂窈窕的身影繞過門板,站在我面前,伸手輕撫我的臉。
我稍稍別開,不敢面對那雙彷彿能透視一切的眼瞳。
「累了?如果覺得累,以後就別加班到這麼晚了。」她的聲音像溫柔的魔咒。「不累,公司最近比較忙。」我怎能說我在逃避,逃避我摯愛的妻?所以加班成了最好的借口。
「忙?我怎麼不曉得我們公司最近接了什麼生意需要老闆親自加班?」一個熟悉的男音從意依身後傳來。
他朝門口走來,站在意儂身後,件在門邊,儼然像是身後那間屋子的男主人。倪樵與意儂……男主人與女主人,我竟反而像是個討杯水喝的過客——該死,我在想什麼?意儂可是我的妻!
下意識的,我有點想回應倪樵的挑戰。
「你出國那麼多年,就算公司有一半是你的,才剛回來的你能知道多少?」倪樵是我的合夥人,但他只出資金和分紅,公司的營運卻是我在負責。
他出國兩、三年了,很少回台灣,不知道這回怎會臨時回來?
「是是是,大老闆說的是。」
倪樵仍是一副吊兒琅當的欠扁樣,讓人看了十分不爽,真想打掉他唇邊那抹習慣性的譏謂。
見兩個男人劍拔誇張的氣勢,意儂介人我們之間,帶來滅火器降溫。「多久沒見面了,一回來就吵算什麼?」
「意儂你不曉得,我怎麼看他就怎麼不順眼。」倪樵笑說。
我哼了聲。「意儂也是你可以叫的?請叫她『秋太太』。」這麼多年來,從十七歲那年我們看上同一名女子,友情就算沒打壞,也難免多了些吃醋。
還能像這樣「閒話家常」,已經相當不容易。
我知道倪樵其實對意儂選擇了我,連機會都沒給他一直未能釋懷。否則他不會在我和意儂結婚後便跑到國外躲起來,更不會一直單身未婚迄今。
憑他優越的條件,何愁沒有美女投懷送抱?
他卻忘不了當年回眸一瞥的心動,烙印之深就如同我緊捉著意儂不願放手,怕她單飛離去,我將心碎。
「我偏就要叫意儂,你能怎麼樣?」仗著「老朋友」的特殊身份,他一點都不理會我的威脅。
我拿倪樵沒辦法,他的特權是意儂給的。
意儂說,倪樵是朋友,不是戀人。既是朋友,就是一輩子知交,比戀人還不離不棄。
而我為此嫉妒。
「不想怎麼樣,送客而已。」我冷淡地說,比以往還要冷漠。
嫉妒無緣由約侵佔我心底。我忘了會對倪樵的歉疚,忘了朋友兩字怎生書寫,忘了面對一個飄洋過海歸來的老友該把酒言歡……忘了許多許多,心中只有對倪樵的恨。
我嫉妒他可以坦蕩面對意儂的注視,可以正大光明地接受意儂的微笑而不必逃。天!我無法克制這潮湧般驚濤駭浪的嫉恨,我厭惡自己,嫉妒什麼事也沒做而一如往常的倪樵。
他的一如往常令我不能承受,所有人、事都沒改變,唯一變的只有我,我是個不忠實的丈夫,還有權利繼續愛我的妻子嗎?
還能嗎?我迷惘了……
如果出軌定必然,當初把愛意儂的權利讓給倪樵是不是會比較好?幸福是不是會多一些人得到?而不是三敗俱傷。
我為什麼不能堅決的拒絕又珊的誘惑,為何要打破禁忌之門,換來一生的心痛神傷?
為什麼、為什麼?
為何要讓我愛上兩個女人?
我也只是尋常人,只有一顆心。
心若一分為二,還能活嗎?
這天晚上,倪樵在家裡坐了很久,晚餐後,喝意儂親手泡的茶。
我沉默地坐在一旁,聽他們久別重逢的笑語。手裡的茶忘了喝,待想起欲飲,卻已冷涼的澀。
「好可愛的娃兒,取什麼名字?」
倪樵逗著小秋櫻玩,小女孩兒的笑聲咕咕哪哪,不斷地傳進我耳裡。
看倪樵臂彎裡抱著我的女兒,我有一股想將小秋櫻奪回的衝動。
究竟是抑制住,我心頭卻老實不快活。
那是我的妻、我的女兒,他憑什麼與她們這樣親近?
「叫秋櫻,單名一個櫻字。」意儂湊近倪樵看他懷況有著紅通通、粉嫩臉頰的女兒。
「孩子像你……」倪樵如是說。
哼嗯!我心底為此相當不以為然。女兒明明像我,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他卻硬要物說小秋櫻像意儂。
意儂露出一朵微笑,搖頭道:「像辜弦,櫻子比較像辜弦,要說有什麼地方像我……大概要櫻子以後願意跟著我留長髮吧。」
意儂的話讓我快意了些。
我看見倪樵皺了皺眉。怕他會因為女兒像我而鬆了抱持的手,我忙要接手抱過。倪樵狀似無心的閃過我,繼續抱著小秋櫻,面對意儂道:「我覺得這娃兒和我還挺投緣的,如果你同意,可以讓我當孩子的於爹嗎?」
我差點沒變了臉。
什麼叫如果「你同意」?女兒有一半是我的耶!
「不同意、不同意,要女兒不會自己生,我女兒只需要我一個爹就夠了!」搶回我女兒,容不得其他男人來搶奪我的一切。
倪樵瞥了我一眼,哼笑了聲。事實上從先前一見而開始,他就沒給過我好臉色看。
我想我的臉色大概也沒好到哪去。
「哎,你們在幹嘛,櫻子又不是布娃娃。」意儂三言兩語稀釋掉空氣中一觸即發的火藥味。
下一刻,小秋櫻已經回到意儂的臂彎裡,一點都不自覺自己是被爭奪的焦點,沒哭沒鬧,不愧是我的女兒。
我的女兒和老婆,誰也別想覬覦。
正想向倪樵宣告這一點——用挑釁的笑——意儂便殺了我的銳氣。
「女孩子當然是愈多人疼愛愈好,櫻子的乾爹你是當定了。」
我忍不住低喊了聲,看見倪樵得意的眼神。「意儂……」明知我和倪樵水火不容的,唉……
「怎麼樣?孩子的『爹』?」倪樵斜睨了我一眼。分明是在挑戰我的權威。但,孩子的娘都點頭了,我還能說「不」嗎?
我說:「怎會『不』好呢,行啊,當然可以……不過,當乾爹可是要有很多貢獻的喔。」決定讓我的小秋櫻去當倪樵的吸血蟲,這點「教育」,我會親自傳授的。「可以讓她叫我一聲干『爹』,就算貢獻出我的全部財富也划得來。」倪樵笑著看我。
感覺左臉頰的肌肉抽擂了下,我凝起眼對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