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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望舒

  現在拿她束手無策的垚冰,只有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不對哦?!初雲突然想到了什麼,急急問道:「你行麼?之前,你……你還吐了血……」她的小命,要留著到東邊去呢!

  「放心,雖然我缺錢缺米缺老婆,但肚裡的血多得很,吐那一點,不算什麼!」經過剛剛的運功自療,應該沒有問題。「謝謝姑娘關心嘍!」

  「關心?」她立刻否認,「誰關心你啦?你我可沒半點關係,我只是不想跌斷脖子。」

  垚冰暗暗歎了口氣,這小姑娘總是不許人家說關心,那他還是別說吧,於是輕描淡寫地另找了話頭:「咱們應該決追到了。」

  「你怎麼知道?」

  「看下頭的草和泥土嘍!」劍眉一挑,他理所當然地說。

  聽他這麼說,初雲不禁向下看,確實——草和泥土遭踐踏的痕跡越來越深、亂象越來越明顯。

   ※   ※   ※

  最後,他們在風沙河附近停了下來,因為「獵物」就在這裡歇息。

  兩人並肩伏在草地上,垚冰用手肘輕輕向她推了推,問道:「依你瞧,該選哪匹下手?」

  「中間那匹紅鬃馬。」水靈的眼緊緊盯著前方,她抑低了聲回答,「咱們都說紅鬃馬和血一樣珍貴,若真逮著了紅鬃馬送給頭人,肯定成!」

  「好,聽你的。」

  「唉,等等!」看他準備動手,初雲連忙拉住,「你還沒說要怎麼進行呢!」

  「你……」垚冰本來已經要採取行動了,對她的阻攔相當訝異。難不成小姑娘也要參與?

  她看出他的驚詫,明眸一燦,柳眉一動,清朗笑道:「說好了一起行動,沒理由危險你扛,而我在這裡等。」

  「好姑娘!」眼前的姑娘不僅骨頭硬,膽量也夠,令他不禁脫口讚了句,而後便詳細向她解釋全盤計劃。

  初雲邊聽邊頷首,同時也發表她的看法:「單是這樣不夠,照我的想法,得有人馴了它,這才有用。」

  「馴野馬?這太危險了。」他搖搖頭。

  「我來做,你就不危險啦!」

  「傻瓜!」垚冰在她發頂拍了下,輕斥道,「我不危險,但你危險啊!」

  他……是在關心她麼?自從阿娘離開之後,好像再沒人用這麼擔心的眼神看著她、用這麼擔心的語氣對她說話。

  驀地有股熱酸鑽進鼻腔、直衝眼眶,初雲硬是壓了下來,擺出了笑臉:「既然是在草原討生活,咱們族裡男女老幼騎馬的工夫可都是一等一呢!」

  垚冰斂眉,沉吟著。

  「沒問題啦!」初雲眨了眨眼,「信不信我?」

  深深瞅著她,半晌,他鄭重地說道:「信!所以請你也相信,無論如何,我會護著你、守著你,絕不丟下你、絕不讓你受傷!」

  「什麼?」反倒是她怔愣住了。他說,要護著她、守著她——沒聽錯吧?

  「沒事沒事!」她滿臉困惑的可愛模樣,惹得垚冰輕笑,「準備好了麼?我要送你過去嘍——用飛的!」

  音末才落,他就一把攬住她的纖腰,足尖微點草尖,即如燕子穿簾般瞬間飛渡,且在適當距離捏好力道,一個推送,讓初雲成功地落在馬背上。

  陡然感到有人在背,紅鬃馬立時蹬跳了起來,前二足、後二足輪流踢抬,上頭的初雲隨著它的動作,身子猛地前滑又倏地後倒,險象環生!

  紅鬃馬的躁動,更引起其他野馬的焦慮,有的開始沒目標地狂奔、有的則開始原地踢踏,塵沙飛揚、水花四濺,場面陷入一片混亂!

  面對這個情況,憑著靈敏的反應和敏捷的身手,垚冰倒還應付自如。事實上,有更多時候,他深銳的目光停駐在紅鬃馬上那纖瘦的身影上。

  只見她整個人幾乎趴在馬背上,手依垂著兩側馬身,如此看似危險,實則和馬相當貼近,反而不易被顛拋落地。

  說這小姑娘夠膽量,不如說她『膽識過人「!

  紅鬃馬發現這樣無法甩開背上的重量,於是向前疾馳;垚冰毫不猶豫施展輕功跟了上去。

  他說過的,絕不丟下她。絕不讓她受傷!

  就在此時,他突然聽到一個聲音,清亮得像是草原上方的無垠藍天,正不疾不徐地唱著——「草青青,馬兒跑向天的邊,風追著喲!甜蜜蜜,阿哥就要會情妹,心急著喲!天蒼蒼,羊兒停在草的邊,雲停著喲!笑盈盈,情妹等著哥來會,眼望著喲!

  是她在……唱歌?咳咳,真是好興致呀!

  紅鬃馬跑著,垚冰奔著,當歌反覆唱了幾遍之後,慢慢地,兩方的速度都慢了下來——最後,紅鬃馬降了!

  它停下奔蹄猛喘氣,他停下腳步忙抹汗,她停下歌聲坐直身。

  「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初雲輕撫著紅鬃馬喃喃道,連她自個兒也覺得不可思議呀!

  「好姑娘,別懷疑,你確實做到了!」

  她一個翻身利落下馬,沒想到雙腳落地卻是無力,身子跟著就要軟倒……

  「小心——」垚冰及時扶搭住。

  「我沒事。」雪頰一紅,尷尬地笑了笑,說:「只是有些腿軟,撐了這麼久,覺得身子像結了冰似的,全僵了!」

  她說得直爽,他聽得有趣。

  領著她就地坐下,垚冰一把摟住她的肩:「還好有你!」

  「沒有你的話,根本沒辦法追野馬。」初雲下意識地輕輕扭動,想甩開他的手,保持距離。

  「說得也是!」他點點頭,絲毫不客氣,「這匹馬,是咱們同生共死得來的。」

  「同生共死?」這話,不嫌說得太過輕易麼?

  「是啊!」劍眉一挑!答得理所當然,攀在她肩頭的手加了點力道,「咱們可說是生死夥伴。」

  「誰是你的生死夥伴?」初雲斜睨了他一眼,隨即起身拍拍草屑,又翻身上了馬,「你找別人說去。」

  該怎麼說呢?他的話太暖,惹得她心跳噗通噗通響,卻又著實不習慣這種親暱。十幾年來,從沒人對她這樣呵……

  見她「駕」的一聲,策馬就奔,垚冰歎了口氣,喃喃自怨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能不追麼?唉唉,不能!

   ※   ※   ※

  先將紅鬃馬安置好,初雲便領著他往頭人的氈帳走去。

  垚冰一路跟著,親眼看見小姑娘進了氈帳區後,表情慢慢凝斂起來,宛若變了個人似的,心下覺得奇怪,正要出口相問,另一個聲音已經搶了先。

  「喲!她帶著男人回來了耶!」

  「昨兒一晚沒回來,不曉得去幹了什麼勾當!」

  「還會有什麼?當然就是……那個那個嘍……」串串閒語,偶爾夾帶放肆的浪笑聲,就這麼在他倆面前張揚。

  火氣竄冒了上來,又不能跟她們起衝突,只有對身旁的偷羊賊遷怒了,初雲悄聲暗暗罵道:「都是你啦!」

  「還咬耳朵咧?親熱得很!」

  「不過,這男人髒兮兮的,虧她也要?」

  「薑是老的辣,聽說她娘才厲害呢,偷到的漢子,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咧!」

  聽到這些「小姐們」又抓阿娘說嘴,這口氣,是怎麼也抑不下去了!

  「你們這些……」初雲朝她們冷冷一瞪,森寒著嗓子說。

  「你們這些姑娘——」她的話才要進出口,就被垚冰劫了去,「果然個個美如天仙,狐媚可比妲己,妖艷宛若褒似!」說完,還不忘挑眉揚唇,送了個俊朗瀟灑的笑。

  這些少女們,只聽得『美如天仙「、」媚「呀」艷「呀,就咯咯咕咕地笑得花枝亂顫,哪兒會明白垚冰的用詞全是貶諷,舉的人物還淨是中國歷史裡的禍水?個個微紅著臉,早忘了剛剛對垚冰的不堪形容,目光就往他身上招呼去。

  初雲看她們故作害羞又熱辣的模樣,再轉眼瞧瞧偷羊賊掛在臉上的親切笑容,只道兩邊相互勾搭,想到這兒,就覺得他十足輕佻,心中忿火越燒越旺,小臉一沉,腳一跺,加快了步子就往氈帳去。

  看著她的背影,垚冰俊容上的笑容頓時僵凝,因為她這用力一跺,落點不是旁的,正是他可憐的腳丫子呀……

  唉唉唉,這年頭,好人總是沒好報,他——可是在為她出氣吶!

   ※   ※   ※

  「唔……」背部挨了鞭後,像是被火紋了身,燒痛得她毗牙咧嘴,冷汗直冒。送了馬,抵了他偷羊的過,但卻無法免去她失羊的罰。

  不行不行,不能讓那些存心著笑話的人得意!初雲深吸了口氣,右手蘸了藥草膏便努力往傷口抹去。

  「一直沒看到你,原來是躲在這裡擦藥。」

  「你別過來!」一聽到背後的聲音,驚得她立刻往牆邊一靠,衣裳緊緊揣在胸前,就怕洩了春光。

  垚冰恍若未聞,還是大咧咧站在她面前,雙手優哉游哉地交抱胸前。

  「要你別過來,聽不懂麼?那麼,『你快滾』這三個字,可懂了吧?」

  「沒人幫你上藥?」垚冰搔搔耳朵,不以為意。

  幫她?心裡微微一涼,她早學會不能奢望別人關心了。硬起心腸,仍是不客氣地對他說:「你走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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