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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望舒

  「哼!我……我有你在手裡,就算他武功再好,也拿我沒辦法!」胸一挺,丁承海放了狠話,卻掩藏不了一絲懼意。

  丁承海的反應全讓她看在眼底,初雲腦兒一轉,忽地笑了開來:「大強盜,你讓我回去,咱們就當沒發生過這件事,你家頭兒如果問起,我就說是玩遊戲。你瞧這樣好不?」

  「這……」原本便對垚冰有所忌憚,現下又聽初雲如是提議,丁承海不由得遲疑了。

  「你當然可以好好想想,只是……」打鐵要趁熱,軟硬要兼施,「嗯哼,待會兒他來了,可就來不及嘍!」

  「……」拿刀的手越來越沒力。

  「你把我抓來,有沒有用很難說,不過你應該清楚,你家頭兒不喜歡被威脅吧?」

  小子這句話倒實在,頭兒向來喜歡自由,即便以前在絕天門內,也不大受門規約束。這……要是威脅頭兒,會有什麼下場咧?

  丁承海捫心自問,立時氣焰全消,突然覺得小子說的「皓燕打鼓」不是嚇唬之言。「小子,你……你真的不會告狀?」

  「當然不會啦!」烏瞳一亮,秀眉一挑,聲音親切又溫和,「我謝謝你、把你當朋友,怎麼會去告狀?」

  「那好——」丁承海左顧右盼,沒見著頭兒,飛快替她鬆了綁,「說好的,絕不告狀。」

  「那當然,咱們在草原上過生活的人,最看重『信用』兩字了。」見丁承海敵意已去,靈動眼兒滴溜溜轉了圈,竊勾了抹笑,初雲輕聲問道:「大強盜啊,你怎麼會跟咱們一道上路的?還有還有,《絕天神鑒》又是什麼東西,怎麼一堆人要搶?」

  「什麼?這麼大的事兒你竟然不知道?唉,頭兒他呀……」

  雨停了,瓦簷上殘貯的水一滴、兩滴、三滴……打梆子似地落在石階上。望玥亭內的丁承海,身份從綁匪搖身變為告密者,在初雲的鼓誘下,將他所知道的垚冰——完完全全出賣光了!

   ※   ※   ※

  夜路漆黑,再加上沉默,這種按在心頭的壓迫感真會讓人窒息。

  「喂喂喂,等等我嘛!」初雲在他身後半走半跑追著,「走這麼快,做……哎喲!」話還沒說完,就硬生生撞上一堵肉牆。

  「你你你,你幹麼突然停下來?」捂著發疼的鼻子,揉了揉。

  「你不是要我等你嗎?」

  「可我沒要你這……」覷了他一眼,那冰塊似的表情讓她猛地收口,並擠出笑臉,小心翼翼地問:「你……你在生氣?」

  「我沒有!」垚冰應了答,聲音冷嗖嗖的。

  「明明就有。」初雲繞到他的正面,仔細打量了起來:「瞧你的樣兒,眉毛皺得跟蚯蚓一般,眼睛瞇成了縫,還有那嘴巴啊,癟得比……」

  「你說夠了沒?」

  「那你——」再偷個眼,瞄了瞄,「氣夠了沒?」

  垚冰寒著臉,沒搭理她。

  「對不起嘛!」嬌軟著嗓央道,「別生氣了,好不好?」

  「對不起?垚某人受當不起呀!」譏消一笑,垚冰冷冷地說,「是我不識相,妨礙了兩位談心吶!」

  「你知道事情不是這樣子,幹麼這麼小鼻子小眼睛的。」見他始終這樣,初雲小臉一沉,拗脾氣被激上來了。

  「你說得對極了,我就是小鼻子又小眼睛。既然這樣,你不跟丁承海回別院,跟著我到這兒做啥?」

  「你!」初雲氣結,腮幫子繃得緊,一股委屈驀地竄起,「反正,被人綁了,是我活該倒霉,沒死沒傷、平安無事是我不對、是我不好。」

  「我……」

  「你別說話!」這會兒,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把積在肚裡的話全吐出來不可,「對自個兒的事,你向來提得少。問你嘛,又總是打哈哈唬弄過去,我知道你厲害。什麼事都難不倒你,我也知道自己沒你行,可咱們不是生死夥伴麼?生死夥伴不就是互相幫助、互相照應的?」

  「好雲兒,我……」

  「別打岔,我還沒說完!」小嘴兒一撇,完全不給垚冰發言的機會,「你惱我向大強盜問事情,惱我護著他不讓你動手,我都認。但,你知道我怎麼被大強盜逮住的?是因為……」話到這裡,酸楚硬是哽住了聲線。

  初雲吸吸鼻子,撫了撫情緒,這才繼續道:「那時,我一個人在大門口等你。你一進城就有人找碴,後來又獨自去作客,好久都不回來,我怕……我怕你……」浮在眶裡的淚花,終於綴成了水珠兒,成串跌下。

  「真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垚冰既內疚又心疼。

  「哼,誰擔心你來著?」初雲昂起頭,視線往斜上角別了開,倔強的臉上烙著兩行淚。

  「好好好,不擔心、不擔心!」俊容撐起歉笑,曲指為她溫柔拭著,「都是我不好,行不行?」

  「沒誠意!」低聲啐罵了句,還是不願看他。

  「天地良心吶!」垚冰即刻立掌起誓,以表清白。

  「動不動就天地良心,隨便!」

  這下真被逼到手足無措了,垚冰心一急,不經思量話就衝出口:「哪有人喜歡說自己覺得沒趣味的往事?哪個人不是希望自己樣樣都行,尤其在喜歡的姑娘面前?」

  尤其在——喜歡的姑娘面前?他喜歡的姑娘,莫非指的就是……她?

  雙頰緋紅,霎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心撲通撲通地直跳,殘留的淚水頓時滑稽了起來。

  垚冰,也沉靜了。什麼時候,他的理性也會如此失控了?

  初雲掐著心,移回視線,只見他背對過去,頎長身子微微抽搐著,還間歇發出模糊的悶嗚聲,難不成——他……哭了?

  她鼓起勇氣,食指在他闊背上戳了戳:「你還好吧?」

  「不好。」

  「你……你……你別這樣嘛!」腦筋一片亂,輪到她慌了,「大男人是不能哭的,要不然,將來會娶不到新娘子的。」

  「會娶不到新娘子呀,那……」

  他遲疑嘍,看來這招有效咧!正當初雲心裡竊喜……

  垚冰霍地轉過身,笑瞇瞇對她撂了句:「那你賠我!」

  「你、你、你騙我?」

  「有嗎?我騙你什麼了?」裝無辜,可是他垚某人的專長吶。

  初雲仔細一想,他有誤導的嫌疑,但的確沒有欺騙的事實,於是道:「算了算了,不同你計較了,折騰大半夜,我要回去休息了。」

  「好娘子,我護送你回去。」

  「等等,你剛說什麼?」她不會聽錯吧?!

  「我護送你回去呀!」他答得很順。

  「不不不,這句之前的那個。」

  「哦……你說那個啊……」垚冰湊了張大笑臉,往她面前擺去,然後,慢條斯理地送出了三個字「好、娘、子!」

   ※   ※   ※

  以昔日絕天門在武林呼風喚雨的空前盛況,對於身為絕天門四堂主之一的皓燕垚冰,西門世家自是極力邀請,而垚冰也爽快答應過府暫住。

  「皓燕堂堂主能賞臉,是西門世家的榮幸。」說話的男子長身玉立、氣度雍容,乃是西門世家少主,西門劍淵。

  「少主言重了,絕天門早已解散,如今垚某人是閒雲野鶴,非一堂堂主。」

  西門劍淵微微一笑,並不接話,逕自轉看垚冰身旁的初雲,溫聲問道:「這位姑娘,不知如何稱呼?」

  「咦?你怎麼知道我是姑娘?」

  「哈哈哈哈哈,小姑娘快人快語、倒是直率。」西門劍淵朗笑,眼底微露興味兒,「其實萬物陰陽有別,只要定心觀看,外表喬裝總能識穿。」頓了頓,繼續說道:「姑娘既是皓燕的朋友,當然也是劍淵的朋友。」

  初雲向來誠實,一見面就認親認成這套,實在學不來,不過,看在人家願意「收留」她的分兒上,還是勉勉強強擠了個笑。

  這一來一往,看得垚冰滿肚子好笑,嘴上卻還維持客氣:「承蒙少主招待,咱們感懷在心,就不言謝了。」

  西門劍淵輕輕頷首示意,並向一旁的總管囑道:「熔叔,兩位貴客就麻煩你帶去廂房了。」

  注視著垚冰二人尾隨總管而去的背影,深沉的眸光閃過了一抹笑意……

   ※   ※   ※

  對於留在西門世家的決定,垚冰是盤算過的。

  既然回中原是為解決《絕天神鑒》的流言,能找個安全之地作為據點是最好不過,這樣可以省去應付雜牌烏龜禽獸的氣力。

  至於,西門世家究竟有何企圖,就必須再觀察了。據他所知,舉凡百姓日常所需之物,西門世家無不參與買賣,近年來更廣設客棧酒肆,甚至經營往來西域的車隊,但林林總總,就是沒聽過西門世家想在武林一爭雄長……

  驀地,門邊探進了一個腦袋,是初雲。

  「噯!你瞧瞧!」俏臉蛋淨是興奮,她拉拉自己的衣裳,「剛聽人家說,這不是布,是霜紈吶,從齊地運來最好的霜紈。」

  「傻丫頭,你曉得什麼是霜紈,哪裡是齊地麼?」他好笑地瞅著她,原本思忖的凝嚴神情登時化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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