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都知道?」聶颯哺哺地說,微覺沮喪,沒想到自己竟完全被關司鵬抓在手掌心裡。
「唉,別想那麼多,反正關司鵬死了,絕天門也散了。」垚冰看他俊容森寒,刻意擺了張笑臉,拉他回歸正題。「總之,當年呀,我很快就良心發現啦!沒見著你來搬救兵,就自個兒去找倒霉的羅姑娘了,否則,你現在哪有福氣再見心上人。」
眼前最重要的,確實是羅緋衣。「你三年前就知道她的下落?而你,卻不告訴我?」
「這可不能怪我」收到聶颯可怕的眼神,垚冰連忙陪了個堪稱溫良恭儉讓的笑容。「你知道緋衣的性子,她怎麼可能讓我跟你說?」
聶颯登時凝語,心裡泛出一絲苦味,她要躲他的執念可真是無堅能摧呀。
「那……她的毒可解了?」
「這個嘛,說來話長……」垚冰頓了頓,目光突然肅斂地向四周掃過,淡淡笑了。「不過……」
聶颯也已察覺,於是接過他的話。「不過,在你說明白之前,休息一下比較好。」
「這算什麼休息?還不是要勞動筋骨?」垚冰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不!我的意思是——」聶颯冷冷一笑,眉眼微動間儘是殺意。「讓那些辛苦跟來的人好好休息,永遠休息。」
「那些人?我說親愛的師弟呀,你什麼時候變善良了?我向來都叫他們『烏龜禽獸』!」
第十章
垚冰的話才剛落下,掌風便自四面八方往他們這兒招呼來。
來者約有二十人,武功身手皆屬上乘,只可惜在他倆眼中,真的就如垚冰所說的,僅僅是群「煩人的蒼蠅」。
「喂!第一次有這麼多蒼蠅!」垚冰側身閃過一記金剛桿。「不會都是被我引來的,你也是有分兒,對吧?」
輕輕一躍,聶颯橫腿劈倒來襲者,乾淨利落。「禍首不是你,也不是我,是關司鵬的《絕天神鑒》。」
自從他解散絕天門之後,江湖間流傳關司鵬留下一本《絕天神鑒》,內容記載了最上乘的武學。絕天門下,樊汝胤死、練如灩失蹤,黑白兩道自然就找上了垚冰、聶颯。
半盞茶過後,所有不速之客統統躺平,應了聶颯的話,得到永遠的休息。
但這時,屋內卻傳出了一聲尖叫:「阿娘——」
「不好!」聶颯聽到小招的驚叫,心一驚,雙足一點,沒半點猶豫便往屋內奔去。
在他身在咫尺的情況下,羅緋衣會出事麼?
不!他不許!三年前的那次,已經夠驚心動魄了,三年後的今天,他絕不容許同樣的情況再次發生!
※ ※ ※
羅緋衣被人擄走了。
聶颯身形似電,疾奔如風,一邊思索這事究竟何人所為。
首先,羅緋衣與《絕無神鑒》無關,此人當不是為神鑒而來;二者,如今沒有人知道她是淮北羅家的大小姐,也不可能是為了向羅家勒索銀兩這麼做;最後,雖然他和垚冰分神對付那些刺客,但此人能趁空隙擄走羅緋衣,放眼當今武林,這樣的人應該不多。
會是誰?
聶颯心裡隱約有了個名宇,但他實在不願和那人兵戎相見啊……
「站住!」不多時,聶颯已將近追上,那人的背影就在幾個縱躍之外。
聽到聶颯的喝叱,那人加快了腳步,依舊不停。
目光沉黯了下來,聶颯繃緊了聲線,冷然喚道:「寒笙,你已經完全無視我的命令了麼?」
那人聞言重重一震,腳步頓時停了下來;遲疑片刻,終於緩緩轉過身。
沒錯,確實是——荊寒笙。
有多久沒這樣與主子面對面了?荊寒笙無法遏抑心底不斷吐出的苦澀。這一等,竟已三年。
「鷹主。」如舊的稱呼,他甚至恭敬地微低了頭。
聶颯以目光迅速檢視了緋衣一回,見她應無大礙,這才淡漠地回道:「把她留下。至於你,你可以走了。」
「為什麼……」荊寒笙擰緊雙眉,堆疊三年的疑問如狂風捲起,瞬間爆了開來。「為什麼鷹主這麼看重她?寒笙不明白!她不過是個沒有武功、對霸業又沒幫助的女子;更何況,她身帶邪祟,隨時可能替鷹主帶來災劫呀!」
為什麼這麼看重她?聶颯看了看他,又深深睇了旁邊的羅緋衣一眼,然後微微地笑了,有如鷹脾睨的自信矜傲,有篩得出的幾許真摯溫柔。「原因?我沒有向你解釋的必要,總之,這輩子,我要定她了!」
「可是,寒笙對您的忠誠,難道……難道比不上她的重要?」年輕俊秀的臉龐滿佈陰霾,荊寒笙不甘心地衝口而出;他永遠忘不了當絕天門解散的時候,鷹主拒絕讓他隨行的難堪與心痛。
「所以,當年你讓她離開玄鷹堂,又在我要下河救她之際發掌?」
「寒笙是為鷹主著想」荊寒笙下顎的線條不自在地崩緊了。
「是為我著想麼?」聶颯冷嘲道。「不!這是你擅作主張。」
「我……我……」一時啞口,他仍不願意承認,尤其,羅緋衣也在現場。「我是為了鷹主好!」
「什麼是對我好?寒笙,這是由你決定,還是由我?」聶颯冷冷地說。「這不是效忠,是背叛。」
背叛!
這兩個字像是五雷轟頂,震得荊寒笙神魂俱失,當下怔怔無語。他曾說過,無論如何絕不會背叛主子,而今,鷹主卻認定他是個……叛徒……
當年,他全家死在強盜刀下,是鷹主在鬼門關前救下他的小命,從那一天起,鷹主就是他的父、他的兄、他的天、他的一切一切,即使以命相搏、以血肉相護,也絕對不容許丁點傷害烙在鷹主身上;但是,所謂的好、所謂的傷害,究竟該由誰來判斷,他——抑或鷹主?
答案,已經浮現。
「絕天門內,背叛者唯有以死相抵。」也許是明瞭了,也許是死心了,如今荊寒笙只覺心湖一片澄明。「鷹主,寒笙願意領罪。」
「不,聶颯,你讓他走吧」旁觀已久的羅緋衣終於開口。
「若不是他,我當初可以攔下你的,何況,今晚他又挾持了你。」
「當初,是我不想連累你,他不過是和我同個心思,助我一臂之力罷了。」羅緋衣輕輕搖了搖頭,唇角漾起一抹清淺。「今晚,他挾持我,只是想見你一面,如是而已。」
荊寒笙訝異地望著羅緋衣,即便是三年後,這女子仍舊讓他大感特別。沒想到,這世上最能明白他對鷹主之心的人——是她!直到此時,他也才真正能體會到羅緋衣是以多深的情感戀著鷹主。
「你走吧,寒笙。」思忖片刻,聶颯做了決定。「你的命是我給的,既然給了,我就沒想過收回。」
羅緋衣向聶颯微微一笑,轉向荊寒笙,清清的嗓音縷下了句。「無論到了哪裡,你都要好好地活著。」
「這條命既是鷹主給的,寒笙絕不輕言浪費。」重重地點了頭,荊寒笙向聶颯深深一揖——只有聶颯,是他今生今世永遠的主子。
※ ※ ※
誰也沒想到,在荊寒笙離去之後,羅緋衣自己卻倒了下去。
「她的情況怎麼樣?」
「你要聽善良的說詞,還是真實的說法?」垚冰眉端一挑,好整以暇地問。
聶颯鐵青著臉,冷冷一瞪,薄唇抿得緊,似乎怒氣隨時可能進發。
「好好好,我說就是了。」看來,寶貝師弟對於他為緩和氣氛所做的努力可是半點都不領情,心底悲歎之餘,垚冰只得正正神色,緩聲地說:「實不相瞞,她的蠍毒,提早發作了。」
「可有救?」聶颯試著保持向來的冷靜,他明白這是最不能心慌的時候。
「有,當然有,只是……」垚冰故作沉思,停了好半晌才刻意用怪異的眼神偷偷觀了聶颯,然後又是一陣長歎:「唉……不可能的啦!」
「什麼不可能?」微瞇星眸,他的耐性已被垚冰磨到極點。
垚冰當然讀得出危險訊息。事實上,打一開始他就是故意使慢,為的是看聶颯如何反應。聶颯做事向來沉得住氣,想當初他要扳倒赤梟,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將素有老狐狸之稱的樊汝胤逼到死胡同,所憑藉的,就是超乎常人的沉著,才能借力使力、以靜制動;而今,為了羅緋衣的生死,他卻輕易暴露了躁意……
「我就明說吧——」既然情形至此,垚冰也就不再拐彎抹角。「如果,要你犧牲畢生功力來救她的性命,你願意麼?」
「笑話!這有什麼難?」乾淨利落的回答,聶颯撂下冷冷嘲諷。
垚冰的唇畔揚了朵詭笑。「連細節也不問,聶颯呀聶颯,這不像你謹慎的作風。」
「細節之於我,並不重要。」銳利的眸光縷下負傲,御風如鷹的自信仍在神色言語間展露無遺。「我只認定羅緋衣,她,才是唯一重要的。」
「既然你有這樣的覺悟,好吧,我成全你。」
「不!不是你成全我!這是你欠我們的。」聶颯說得斷然。「別忘了當初對她下針的人是誰,對我隱瞞行跡的人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