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輕輕囁嚅著,未能成句,聲音全梗在咽喉;轉頭向他,還是瞧不清楚他的面貌,但是他蘊著怒氣的問句穿破她的耳,算是最直接的表達!
鼻頭一酸,眼眶裡已經有淚水在打轉了。
「喂喂喂!」這個女人實在是……唉,他都不知道該放什麼形容詞了!看她醉眼迷濛卻含淚的模樣,竟讓他興起「辣手摧花」的罪惡感。
陸人崎無奈地胡亂扒了扒額前的發,試著溫柔地說:「小姐,我沒有惡意,只是你一個人走很危險,所以找才堅持要送你回去;如果剛才說話的口氣不好,請你原諒,因為我在趕時間。」
該死!他根本不知道這樣劈哩啪啦講一串話,她到底有沒有聽進去!而且,為什麼他得在這個時候、對著一個喝醉酒的女人說抱歉?
崔君嵐默默地瞅著他,突然間淚水泉湧而出,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喂喂喂!你別哭啊!我道歉可以了吧?」這下子換他慌了。
「對……對不起……」結果,這三個字還是率先由她說出,卻依舊沒有收束淚水的打算。
總不會是感動他的幫助而聲淚俱下吧?看來,一定是想到什麼傷心事了,否則不會喝酒喝成這樣。
「沒關係,你就好好哭一哭吧!」基本的同情心他還是有的,碰到這個麻煩女人,他早就認了!
「喏!」他遞了張面紙,這可稱得上是體貼溫柔了吧?
「謝……謝謝!」
「現在,你可以跟我說你的地址了嗎?」
感謝她--在哭得如此「興高采烈」時,還願意撥冗說出一串地址!
重新發動車子,終於可以上路了,好不容易啊!
「真是莫名其妙!」陸人崎看她哭累後又沈沈睡去的面容一眼,對今夜的「奇遇」,還是禁不住發出怨言;現在,他誠摯地希望這位大小姐不會在他的愛車裡上演翻胃嘔吐的好戲。
這夜的返家路,實在是夠曲折難行了!
***
「嗯……我的頭好疼……」當她終於有力氣把眼睛睜開時,才發現自己躺在最熟悉的床上,而斜倚在另一邊床頭看書的,是她的室友孟琛。
崔君嵐哀哀地發出求救訊息,換來的卻是孟琛的一陣數落。「現在知道疼了吧!明明就沒有酒量,還喝成這樣!真不知道該罵你還是同情你!」
這個傢伙!
當她看到君嵐被一個陌生男子抱下車時,真的有那種心臟停止不動的緊張感;要是君嵐今天碰到的是一個登徒子呢?後果恐怕……光是想,就不禁打起冷顫來。
「我睡了多久?」她慢慢坐起身來,手指揉了揉、按了按太陽穴,同孟琛問道。老實說,她連自個兒是怎麼回到家完全沒有印象。
「恭喜你!破了本小姐上回感冒昏睡的紀錄!」她瞥了一眼牆上的鐘,宣佈她 的成績。「總共十七個小時。」
十七個小時?難怪她渾身筋骨都僵僵的,從肩膀到四肢無一處不酸麻,和大腦裡發出的疼痛波長倒是內外夾攻,配合得天衣無縫啊!
「不問我你是怎麼到家的?」瞧她神智還沒完全清醒的樣子,孟琛乾脆直接幫她說出心裡的問題了。
崔君嵐捶捶酸疼的肩頸,邊回想昨晚的情形。
在PUB裡喝酒,原本沒打算要醉的,然而好像一不小心就多喝幾杯、超過她的能耐了,接著,天地開始旋轉、腦袋開始不靈光了……然後……然後……離開了PUB後,她好像就一直走、一直走,至於當時是不是往家的方向前進,還是往別的地方去,已經想不起來了;再後者,好像有強光和什麼尖銳的聲音出現,然後……然後……然後,有個模糊的臉孔……算了!Give Up!
「我就知道你八成什麼事都忘得一乾二淨了!」看她專心追想,孟琛誇張地歎了口氣,一副本山人早就掐指算出、瞭然於胸的模樣。「告訴你啦,昨天是一個不認識的先生送你回來的。」
「真的?」這麼說,那張在腦子裡轉來轉去的模糊面孔不是她的幻覺嘍?
「我沒必要騙你。」她雙手一攤,無辜地瞅著她;已經實話實說,信不信只能由她了,忍不住又是嘮叨一頓。「我說嵐大妹子呀,以後別玩這種遊戲了,姑娘我年事已高,禁不起這般擔心受怕,瞭解?」
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落到這等情境啊,陸宇槐若是知道了,會怎麼想?他一向認為她是全世界最堅強的女人。
哈!她差點忘了--如今,他怎麼想,已經不重要了!一點也不重要了!
「君嵐,你還好吧?」孟琛一瞧見默默無語的她噙著苦笑,馬上斂起輕鬆的態度,關心地問。
說真的,君嵐喝醉酒這件事,本身就有蹊蹺--在她記憶中,君嵐的情緒控制向來嚴苛,尤其是負面的情緒;這個特點有時連她都受不了,長期把一堆垃圾埋在心底,總有一天會得內傷。
到底是什麼事情,會讓君嵐需要藉酒澆愁?
「我……我沒事。」她虛弱地笑一笑,避重就輕地回答她。「只是頭有點疼罷了,是宿醉的關係吧!」
又來了!每次都這樣,老是習慣把事情藏得緊緊的,明明知道她問的不只是醉酒的事嘛!瞧她那副死鴨子嘴硬的樣子,怕是想套也套不出;算了算了,她要是想說的話,自然會說,否則逼她講也沒意思。
「餓不餓?」孟琛換了話題,問道。「冰箱裡還有冷凍水餃,我去下餃子讓你填填胃。」
「哦,好。謝啦!」她故作輕鬆地帶著笑意說。其實,她不是很有胃口,但孟琛的一番關懷好意她總不忍拂逆。
「你趕快去梳洗一下吧!熱騰騰的餃子很快就會出現囉!」孟琛跳下床,向她眨了眨眼,便往廚房去。
崔君嵐的笑容隨著她的離開,一併在這個房間消失了。
頭還疼著,那麼--心呢?
***
「阿崎!阿崎!」
「唔……」他翻轉過身。躲開安安小手在他臉上又掐又捏的攻擊。快天亮時才終於回到家,現在的他,只想好好補個眠。
小女孩不死心,咚咚咚地繞到床的另一頭,還是逕自嚷嚷著:「阿崎!阿崎!你起來嘛!」
天!有安安這傢伙在,要想睡個好覺怕是台灣版的天方夜譚了。他無奈地睜開眼,撫了撫安安的頭,懶懶地笑著說:「你這小傢伙,一早就吵我!」
「昨天,阿崎沒有回家。」見他醒來,女孩小嘴兒往旁邊一努,百般委屈地向他抱怨。
「阿崎不是故意的,昨天晚上突然有事,所以才比較晚回來。」面對安安的控訴,陸人崎微微一哂,柔聲解釋,而後又問:「安安有沒有聽奶奶的話,乖乖上床睡覺?」
「有哇!我有睡覺啊!」安安水靈靈的眼睛的溜溜地轉了轉。
「只是很晚,對不對?半夜十二點?」他點了點安安小巧的鼻尖,馬上將重點抓回來。
這小鬼,小小年紀就精靈得很,知道該怎麼說話,不過若想瞞過他,恐怕再鍛煉個十年八載才有可能。
果然,安安的小臉登時緋紅,對他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不好意思起來了。
「幾點睡的?」他還是眷戀他的枕頭,臥著對趴在床沿的安安發出一問。
安安頭開始往下垂,連視線也不敢對上他,許久,才顫巍巍地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兩點。」陸人崎不敢置信地看著她,聲音不禁加大了些,殘存的睡意立刻煙消雲散。
安安知錯地點點頭,還是不敢看他--阿崎說過,住在孫奶奶家要乖的,可是……可是……可是,她沒見到阿崎真的睡不著嘛……「不是說好九點就該上床睡覺的嗎?我們還打過勾勾的啊!」他輕輕拍點安安的頭。
「我……我……」安安囁嚅著,知道是自己不乖,偷偷抬眼瞥了一秒,又很快地把頭低下去,小小聲地說:「阿崎,你不要生氣嘛……」
「真是的。」他輕聲斥道,卻沒辦法真正扳起冷臉對她凶。
老實說,他心裡覺得很過意不去。為了工作,他每個月總要上台北兩三次;一方面往來台北多半行程緊湊、事情排得滿滿的,另一方面安安年紀又小,所以,不得不請鄰居的老奶奶幫忙照顧;結果,只要他像這回一樣,沒有當晚接她回家,安安就一定等到眼皮實在撐不住了,才肯睡覺。
沒想到,安安這次居然挨到兩點。
「孫奶奶呢?」應該是一早看到他的車停在前院,所以才把安安送回來的。
「回去了。」提到孫奶奶,安安這才想起有事要傳達。「孫奶奶說,要阿崎打通電話給她。」
嗯?不知道是什麼事,該不會是安安惹了什麼禍吧?
陸人崎把手遞給安安,懶懶地說:「安安大力士,我需要你的幫助。」他明白 自己是不可能有賴在床上休息的機會了。
安安大力士燦燦如星的眸子勾動起雙頰蜜蜜的酒渦,小手毫不猶豫地握拉住他的大手,使勁兒地將他自具有極度魅力的枕被中拯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