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客氣地回頭「瞪」著江君,不明白這個男人身上為什麼總有著夜間花朵開放的暗香。
「你該不會和莊裡的丫頭們廝混吧!」恭成人粗魯地問道。
「你開什麼玩笑?」江君訝異地中斷了詩句。
「沒事,念你的詩。」恭成人別過頭,臉色不甚好看。
「我不喜歡別人把話說一半,我們還要相處很久。我知道你是主,我是僕,但是你不認為坦白一些,關係才會久遠嗎?」
「是啊!我是主你是僕,所以我們並肩而坐。反正你從來也沒把自己當成僕傭,又何必在此時自貶身價。」恭成人嘲諷道。
「我下去便是。」骨氣不能沒有!江君身子一動,打算滑下臥榻。
「我以為恭莊內最陰暗不定的人是我。」恭成人伸手握住他的臂膀,過猛的力道卻讓江君筆直地撞向他的胸膛。
灰色的高領長袍偎在白色的綢衣之上,江君的臉頰貼向恭成人的頸間,只覺自己的耳廓泛上一層熱氣。
「我只是在遵守你的命令罷了。」江君扯住他胸口的衣襟,努力地想維持身體的平衡。「沒想到你足不出戶,力氣反倒比我還大。啊——」
綢衣的細滑讓他的手指打滑了下,臉龐碰撞到恭成人身上掛著的一塊玉石。
江君伸手揉著下巴,急促地呼吸著。
「你還好吧。」恭成人關心地低頭問道,不意自己的呼吸全吐到江君的臉上。淡淡的幽香又傳入鼻尖,他的心神為之一亂。
江君一仰頭,看見恭成人俊雅的容顏不斷地朝自己俯近,連忙把手放到他的胸口上,不想讓兩人之間有更進一步的接觸。
恭成人的身子沒有想像中的瘦弱不堪,而他衣服上的西域異香。混著他乾淨的氣味,醇厚得讓人心醉。
江君用力地咬了下舌頭,提醒自己此時正躺在一個男人的懷裡!
「你該養胖一些的。」恭成人隔著衣袖,依然感覺得出懷中人的瘦弱。江君的手臂比他的還瘦削許多。
恭成人這突然的溫情反倒讓江君不知所措,向來都是自己關心著別人啊!
「呃……莊主,麻煩你讓我起來。」他輕咳一聲,以掩飾心裡的不自在。
「除非你好好地坐在我身邊。我身邊怕我的人還不夠多嗎?」恭成人的語氣中不經意地流露出落寞情態。
「好好坐著,又有何難?」江君凝望著他的臉龐,支著肘撐起身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恭成人身邊。
「對了,你剛才為什麼指責我和莊裡的婢女廝混?這是十分不尊重人的話。」江君打破沉默問道。
「你身上有一種女人才有的香味。」恭成人直言道,感到他屏住了呼吸。
江君雙手緊緊交握著,心跳不由自主地快速跳動。自己怎麼可以忘記恭成人較常人敏銳數倍的感官呢?
「一句解釋都沒有嗎?」恭成人追問著,眉眼之間浮現不悅之色。
「說來尷尬。」江君此時慶幸恭成人無法看見,否則自己一臉不自在的神色,不早洩漏了所有秘密嗎?
「說!我討厭別人的欺騙,我身邊的人不許有事瞞著我。」恭成人不自覺地擺出霸道姿態。他討厭江君和其他女人廝混的念頭。
「我的內衣是蘭若用冷蝶的一件絲衣改裁而成的。女人家總愛弄些脂粉、花香,所以我身上難免遺留著那些香味。」江君不自在地扯扯衣領,暗自祈求恭成人相信這個理由。
「看來你和女人的關係良好。」恭成人的臉龐僵硬,緊閉的眼雖然看不見,臉孔卻是分毫不差地轉向身旁的人。
除了秦穆觀,江君是第二位他願意傾訴心事的人,他想看看江君!
心念才一動,他的右手陡地撫上江君的臉龐。江君一驚,伸手握住他的大掌,兩人的手指於是親密交纏在一起。
「你……想做什麼?」他的臉色倏地蒼白如雪,恭成人該不會是因為懷疑剛才那個理由,所以才想找出一些關於女人香氣的證據吧?江君嚇得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我只是想知道你長得什麼樣子。」恭成人低語道。
他的話讓江君放下心中一塊大石。鬆懈之餘,就連恭成人的左手五指已輕觸上臉頰,他都只是靜靜地回望著他,而忘了做出拒絕的舉動。
恭成人感受到自己的心正因為期待而雀躍著,他覺得自己似乎回到了童年時期待新年的心情。隨著指尖輕撫著江君的面頰,他胸口的悸動更加不平靜。
江君的皮膚比他想像中的細滑,那眉頭有些繃緊,雙頰也因緊張收縮著。整體而言,他有著整齊的兩道眉、微隆起的眼窩。挺直卻小巧的鼻樑還有……
兩瓣柔軟的唇。恭成人的指尖在江君的唇上多流連了一會兒。
「把短歌行念完吧。」恭成人放下手,唇角揚起一道滿意的笑。原來聰明、口齒伶俐的江君,竟有著很柔軟的線條。
江君凝視著他,輕喟了口氣,想問問恭成人的笑意為何而來,卻只能開口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
「小心!」恭成人突然站起身,將江君推到身後。
「怎麼了……」江君的話還未說完,一個蒙面的黑色人影就從屋頂上飛躍而下。
武功了得!竟能無聲無息地進入這間有數名秘密保鏢所保護的地方。江君伸手到懷裡握住了樊冷蝶特製的迷香,以備不時之需。
黑衣刺客手中長劍倏地刺向他們兩人,恭成人在劍風未到時,長臂攬住江君的腰向旁一閃。
只是黑衣刺客的身形甚快,江君還來不及喘口氣,就看到黑衣刺客的劍又往自己刺來。就在長劍即將逼近的危急時分,恭成人的眉頭一皺,隨即帶著他又向右跨了一大步,以避開那道攻擊。
恭成人側了下頭,敏銳地聽出黑衣刺客的方位,快速地朝刺客丟了一隻燭台。
黑衣刺客舉起劍,輕易的將銀製的燭台砍成兩截。
出雲劍!那柄劍的劍身上畫著層層雲朵,是師父家傳卻被劉明蝠奪走的寶劍啊!
看來這人是劉明蝠派來的人!
江君努力壓下驚呼的衝動,抬頭看了恭成人一眼,發現他始終擋在自己前面,保護自己這個和他無親無戚的人啊!江君的眼眶泛上一層熱氣,他何必呢?
黑衣刺客的劍峰一轉,銳利劍身第三次掃過恭成人,直逼向江君。
恭成人將江君往後推了幾寸,黑衣刺客的長劍節節逼近,眼見利劍就要劃過恭成人的身體,江君陡地向前一步,替他擋了那一劍。
「啊!」他緊咬著唇,把痛苦的聲音含在嘴裡。手臂被劃了一刀!
「你受傷了。」有血的味道。恭成人快速地擁著江君向後直退,手掌緊摀住他受傷的手臂。怒火讓恭成人的面容緊繃,他感到體內那股黑暗的力量又開始聯結,黑色陰風已盤踞在腳下。
「黑衣刺客的目標是我。劍上有毒,我們必須盡快讓他倒下。」江君虛弱地倚在恭成人的胸口說道。
殺氣漸漸逼近,江君一手掏出了迷藥,一手緊握住恭成人的手,「放心,有我在。」他嘗試著想走到恭成人面前,替他擋下黑在刺客的攻勢,反正自己已經受了傷。
「你還想再挨一刀嗎?」恭成人又氣又急地把他推到身後,並未發覺自己抱著江君的手正在顫抖。
「閉上眼睛。」他突地低吼一聲。
江君感到他身上的體溫正迅速下降,發生什麼事了?
並未依言閉上眼睛的江君,不敢置信地看著一陣黑色陰風從恭成人的腳邊捲起,由細微塵土逐漸形成一張黑色大網。
「去!」恭成人大叫一聲,腳底下黑色陰風逐漸拉長,倏地撲向黑衣刺客。
黑衣刺客一陣驚惶,躍身避開那道陰風,長劍抖了兩下劍花,霍地又朝江君刺來。
恭成人抱著江君一側身,再度成功地避開攻擊。
他緊握著江君的手,口中不斷發出低語聲。黑色陰風瞬間攢成一顆黑色的頭顱,黑色利牙一張,再次朝黑衣刺客刺去。
「嗤」地一聲,黑色陰風便將黑衣刺客的手臂劃出一道血痕來。
「什麼鬼東西!」黑衣刺客尖聲叫道,恐懼地看著自己的血正筆直地朝那些黑色陰風射出。
那些黑影在吸血!江君打了個冷顫,緊捉著恭成人的手,赫然發現他的體溫一如冰塊。
「還不快撤!」屋頂傳來打鬥的聲音,一個聲音向屋內的黑衣制客說道。
黑衣刺客用手摀住傷口,縱身一躍飛上屋頂。
「你還好嗎?」恭成人神情狂亂地問道,感到江君正嘗試著用手掌溫暖他,心頭一熱,腳下陰風也逐漸變灰、變談,既而消失在床榻之下。
江君靠在他身上直喘氣,從懷中掏出了一顆回生丸含在口中。滔天幫使的毒,不會是什麼好東西。這回生丸是自己一年才煉得三顆的珍貴解藥。
剛才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你說話啊!」恭成人急了,緊捉住江君的肩。十二歲那年娘親死去的記憶讓他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