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臉怎麼會這麼紅?」他站到她身前,止住了她快步伐的前進,「太熱了嗎??」
「對!太熱了。」不會說謊的她,順著高瑜的話回答,「快十月的天氣,怎麼還如此悶熱呢?」
她亮得可疑的眼珠及異常紅潤的臉,讓他放心不下,「你會不會還不適應台灣的天氣,所以身子不適?我帶你去看醫生好了。」
「不用!不用!」盛子薇情急之下,雙頰的酡紅散到脖頸間,白嫩的肌膚在此時暈成剔透的粉紅色。
高瑜貪戀著她的麗容,不禁呆愣住,亂惑了心神。半晌,他猛力地甩晃著自己的頭,極力回過神來。
「我帶你去看醫生。」他自顧自地邁步往回走,沒敢再多看她一眼。
「我沒事的。」情急之下,盛子薇用手拉住了他的手臂,想阻止他前進。
高瑜盯著自己古銅色手臂上的皓腕,果然停住了步伐。她主動伸手碰觸他!他簡直想狂笑出聲。
看到高瑜驚奇的目光,盛子薇火灼般地抽回了手,藏在身後。她怎麼可以胡亂捉人呢?懊惱的神色飛撲至她眉間。「對不起。」
他想抬起她的下巴,既而垂下了手。她不是自己所交往過的鶯鶯燕燕,任何他以為無關緊要的小動作,對她而言,都可能是一層障礙。
盛子薇向後退了一步,這舉動讓高瑜在心中痛罵自己數十聲。他,還是驚著她了。
「子薇……」不安於她的無言,他出了聲。
「我實在不該隨便拉扯你,對不起。」她褪去了方才臉紅的光彩,囁嚅地攢起了眉。「對不起。」
「你不需要說對不起。」面對她的自責,高瑜決定坦然以告,「我喜歡你碰我!」
明知道這樣的話可能讓她又窘羞好一陣子,抑或乾脆躲起來不見人影,但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果不其然,盛子薇用雙手摀住了紅得仿若要沁出紅焰的頰,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也想躲到樹叢中輕笑,釋放在聽到高瑜的話語時,胸中喜悅如蜜的甜美情緒。高瑜一句直接的話,竟如此牽動她的心弦呵!
她沒有勇氣自指縫中偷觀他的表情,只好以風一吹就散開的微弱音量,細聲細氣地要求著,「你……幫我到車上拿瓶礦泉水,好嗎?」
聽到她終於開口說話,高瑜放下了心頭七上八下的吊桶,拚命地點著頭。
他在幹什麼啊?子薇還捂著臉,就算他把頭點斷了,她也不知道啊。
「我馬上去拿。」已跑開的高瑜忽然又走回來,放下攝影器材,「你是不是要把我支開,然後偷偷跑走?」
這次,盛子薇終於放下了手掌,讓臉龐重見天日。她太震驚了!
他吃錯藥了嗎?竟問出這麼好笑的問題。
高瑜面對她滿臉的不置信,嘿笑了兩聲,故做鎮定、不在意地向前走。只是他跨出去的右腳絆到了左腳,於是向來優雅的他很不優雅地跌了一大跤。
高瑜聽到身後傳來幾聲悶笑。
第四章
笑吟吟地望著幾乎是飛奔而去的高瑜,盛子薇揉著笑得發疼的肚子。
她從沒見過高瑜如此手足無措!
她心中的高瑜一直是完美的代名詞,仿若他天生就該如此,她從不知道,這樣一個集合了各項出色特點的男子,竟也有著孩子氣的憨傻舉動。
他,似乎沒有那麼遙不可及。
她,似乎是在乎他的。
不敢揣測心湖中的漣漪為何而起,盛子薇將相機裝上鏡頭,笑意一點一點地收了回去。
現在的她,已經可以在她比較熟悉的環境中,展顏而笑地接近別人,表達自我。但在某些認知上,她仍是裹足不前。
兩年前自高瑜身邊逃走,除了害怕婚姻及男性這兩種未知,她的躲避還包含著自卑自棄情結。
她,是不潔的!無法與高瑜匹配成偶。
小時候所發生的事,她何嘗不明白那不是她的錯,可她就是拂不去記憶中盛偉華的踢打、怒罵對她的心靈、身體所造成的傷害。誰說孩子是易忘的?多年來,她作著相同的噩夢,夢中的情景永遠是盛偉華發狂的紅眼及猥瑣的言行……她只能藉著哭泣與反覆地刷洗身子,來抹去那早已不存在的醜陋痕跡。
因此,她無法忍受男人的接近,即使是高瑜--她名分上的丈夫亦然。
但是今天,出乎她意外的,她竟主動伸出手去碰觸高瑜,沒有恐懼、沒有駭異。那麼明天呢?明天她依然會如此無畏嗎?誰知道她會不會在下一個片刻就因著對男人的戒防,而在高瑜面前舊創復發、再度崩潰呢?
盛子薇不願也不敢去想答案,自鏡頭中框取在枝頭跳躍的黃腹藍羽鳥兒,按下了快門。
她轉個身子,將鏡頭移向右側步道上的小徑,拍下了彼端映著芒草光影的人影。
這樣的一個星期一,孤身一人在林間覓風情,對方想必是位性情中人。
「盛子薇?!」
試探性的叫聲引她回過了頭。
回眸的一眼讓她驚呼出聲,有些不大置信所見到的人,「蕭大哥!」
「我果真沒看錯。」蕭君約眉開眼笑地向她走了過來,「方纔遠遠望見你的背影,就覺得眼熟。」
「你怎麼也回國了?」盛子薇眨了下眼睛,揉了揉因專注攝影而有些酸澀的眼角。
「我和老爸決定重回台灣定居,畢竟這兒才是我們真正的家。」蕭君約高興地爬了下頭髮,模樣有些稚氣,卻直率而自然。「醫生說他恢復的情況不錯,所以我們立即決定回來『二度污染』一下。」
「蕭伯伯也回來了啊!」盛子薇心情愉悅地輕笑出聲。「真好。」
「而且他還把所有珍貴的家當統統搬回台灣,我老爸就喜歡這樣搬來搬去。」蕭君的又爬了下滑落的劉海,自遇到盛子薇後,他的嘴角便一直噙著笑意。
盛子薇悄悄吸一口氣,撫住了胸口,很想問他:「燭台也帶回台灣了嗎?」
「為什麼回台灣沒有事先告訴我們呢?老爸一直納悶怎麼找不到你。」
盛子薇咬住了下唇,臉色微變,淡淡的說:「臨時有事,來不及通知你們。」
看出她的為難,蕭君約不再多問。
「一個人來攝影嗎?」他轉移話題。
「兩個人。」高瑜出現在兩人身後,代替盛子薇回答,他嘴上雖掛著微笑,笑意卻未到達眼睛之中。
子薇不會和一個陌生人如此靠近,而且沒有防備之意。高瑜觀察著。
他該不會就是那個蕭君約吧?
背著相機的他,一身刷白的牛仔裝束,頭髮微卷,灑脫不羈,卻有著幾分孩子似的純真神態。
不過,他看盛子薇的神清,絕對不像個孩子!高瑜微瞇起眼,衡量著情勢。
「子薇,這位是……」蕭君約打量著眼前出色得有如模特兒般引人注目的男子。他眼中炯然的光焰隱約透露出不可小覷的內在,這男子亦是有意於盛子薇吧!否則不會初次見面就顯示不友善。
「我是高瑜。」即使心中百萬個不願意,高瑜仍禮貌地遞出名片。
為了自己的專有權,他很樂意向蕭君約說明他是子薇的丈夫,可是顧及子薇尚未適應這個身份,他壓下心中幾乎是霸道的宣告衝動。
「對不起,我沒有名片。」蕭君約伸出手與高瑜互握。
「蕭大哥是我在美國的攝影老師。」盛子薇不自在地介紹著,總覺得場面有些僵凝。
「我知道,昨天子薔告訴我了。」高瑜往盛子薇靠近了些。
「子薔就是你那位雙胞胎姊姊嗎?」蕭君約感興趣的問。他看過她們兩人的合照,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是的。」
盛子薇回答之後,瀰漫在三人之間的是無言的尷尬,只有風吹過樹梢的聲響。
「子薇,你不是要拍鷹和鳶嗎?要不要走了?」高瑜打破沉默。
「好。」她乖乖地拎起了攝影器材,走到高瑜身邊。
盛子薇雖奇怪於這兩個男人之間的暗潮洶湧,生澀的她卻不知如何反應,只好呆站著。高瑜的提議雖然唐突,倒也是個脫身的方法。
「子薇,這是我的住址和電話。」蕭君約匆忙自袋中掏出紙筆,寫下聯絡方法,溫和地笑著交給盛子薇。「我老爸很想你,有空來玩。」
盛子薇急著趕上高瑜,朝蕭君約淺淺地笑了笑以示告別,便跟在兀自往前大步邁進的高瑜身後。
她圈起了手掌回頭向蕭君約喊道:「我會去看蕭伯伯的。」
一路無言地回到家,盛子薇不敢和高瑜說一句話,她沒有看過這麼陰沉的他。
他在生氣?為什麼呢?
疑問在盛子薇的心頭盤旋,卻沒有開口問他的勇氣。他開始羨慕起姊姊的坦率,痛恨起自己的畏縮。
不過想問他:「你怎麼了?」無奈話就是繞在舌間、梗在喉中說不出來,又憋得心頭抽搐。
和自己賭氣的她紅了眼,生氣自己的怯懦,生氣自己的無能。她低頭翻弄著衣擺,忽然覺得委屈。
他明知道她的個性原就內向,難道不能主動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嗎?一定要讓她瞎猜一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