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沒有遇見盛子薇,他絕不會相信自己會經歷這麼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愛,而且只有他單方面的付出。子薇的飄忽不定讓他無從得知她的內心與真正的想法,他寧可等待,也不敢貿然掀開她近來改變的謎底,因為他怕子薇之所以會有這些不同,不是體會到了他的情深,而是逆來順受的一貫反應罷了。
他捻熄了煙,閉上了眼睛。她睡了嗎?會害怕嗎?胸間近乎窒息的苦悶,狠狠地扯動著他心頭,害怕失去她的情緒絞痛了五臟六腑。失去!?諷刺的彆扭笑容讓他的臉頰抽搐了一下,這個形容詞未免顯得可笑!從未得到的東西,如何能說失去呢?
陽台門被推開的聲音讓高瑜回過了神,沒有回頭他也清到是子薇走了進來。只有她才會如此小心地行事。
「你睡不著嗎?是不是睡不習慣?」他被留宿家中,可是凌晨兩點仍立於陽台上,是為了什麼呢?盛子薇關心地走上前,敏感的察覺到空氣中淡淡的煙草味。他又心煩了?
「你不也睡不著嗎?」高瑜緩緩地回頭望一身著白色純棉睡袍、光著足的她。
「我本來就很難人睡。我見你走出客房後一直沒有回房,所以出來看看。」他已踏出房門兩個鐘頭,教睡在隔壁房間的她怎能不擔心呢?
「會冷嗎?你先回房,我站累了就會去休息。」他僵著臉,痛恨自己開不了口逼問她的真心,只能維持表面上的客氣。
「我不冷。」睜著請求的眼,她不自覺地拉緊睡袍,「我可以留下來嗎?」
「當然可以,這是你家。」她的問題在他心頭重重地敲擊了下。好生疏!
盛子薇雙手扶著白色的欄杆,傾身向前望著樓下陰暗的草皮。夜晚適合傾訴,起碼陰暗中她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這讓她較容易開口,說出她想說的往事。
今晚,他的心急如焚、他的焦灼難安,她都看在眼裡。他為自己所擔的心,不比家人少一分一毫。相較之下,她所付出於他的薄少得令人汗顏,從來就只是排拒,讓他沒有頭睹地在她的附界外盤繞著。
她不願虧欠他,此刻坦承相告,讓他知道她的一切過往,也算是種補償。
告訴他,讓他知道自己已不具備愛人與被愛的自信,讓他知道她已堅強得足以道出童年陰影。他可以放手了!
「我並不是天生就懼怕人群的--如果我從小就在家中長大,如果我沒有被盛偉華帶走五年,現在的盛子薇肯定不同。」她半仰著頭向天,讓風將一頭長髮吹撥到頰後。
高瑜邁了兩步到她身旁,凝視著她脆弱的側臉,不敢相信此刻的她正在述說過往。
「小孩子的心靈感受能力很強,而且記憶力好得超乎大人的意料,至少我是如此,而我痛恨如此!我在五歲時才被送回家,知道他為什麼送我回來嗎?」沒有等待他的回答,她逕自說下去,「因為他認為與其讓我待在他身邊,不如送我回家,讓我一輩子不信任人、一輩子否定自己,同時讓家人知道我曾受過的傷害,並因此而一生懷抱著內疚與痛苦。這是他的報復,他成功了!」
「我不許你這麼想!」高瑜扳過她的肩,望入她眼中的迷失,「你已經逐漸走出他的陰影了,不是嗎?你開始學習心理成長,而非如他所預想的停滯不前,不是嗎?就像我一直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接受我們的感情及婚姻,我不會讓你再退回孩提時孤獨的心境,絕不!」
盛子薇眨了眨眼,生怕眼前說話的他只是幻影,所有的情深款款、柔情告白都是虛假。今晚,子薔曾告訴她,高瑜是用了全心來愛她。她很想相信姊姊的話,真的很想相信!無奈她沒有自信自己值得他陪伴一生一世。能不能放縱自己在他懷中安歇呢?即使片刻都好,讓她在離開他之前擁有一些溫暖。
盛子薇怯怯地勾住他的頸項,把在夜風裡顯得冰涼的小臉靠在他的胸前,有些害怕地輕抖著,她不曾如此主動地靠近他。
望著依偎在胸前的嬌小人影,高瑜屏住了氣息,雙手垂在身側,須臾間還未能自她的舉動所引起的震盪中恢復過來。懷中溫熱的人兒並無離去之意,她微緩的呼吸在他胸前誘惑著。
他的手掌包圍住她細膩的下頷,大拇指撫過她的下唇,讓她的唇性感的微張。高瑜驀然俯下頭覆上了那兩片唇瓣,柔情似水卻又狂熱如火般地描繪著她的唇,讓彼此的唇更密貼,幾乎釀成灼燙的溫度,才放開她。
乍然多出的空氣讓盛子薇張開了眼,近在咫尺的男性面孔讓她潮紅了雙頰,卻沒移開視線。
「要命!」高瑜瞪著她的嬌美,發現自己無法在她這般溫存的眼神下還無動於衷。他又低下了頭,吻去她的輕聲喘息。
他擁緊了她,加深這個吻,讓自己進入了那令人抨然心跳的濕潤櫻唇間,不停地探索著她的柔軟,佔據他所能得到的一切。她的生澀與羞怯讓他更瘋狂地以口舌撥弄彼此的感官臻至燃燒。
盛子薇環住他頸項的手,在如此親密地接觸下,轉為捉住他的衣衫,她忍不注逸出微弱的呻吟,受不住地想偏轉過頭。她的感官沉迷於他靈動的舌尖律動,心裡卻有個聲音告訴她--不該如此!
著急和迷惘讓她的淚珠滑出了眼眶,順著頰邊流滴至膠著的唇間。
高瑜嘗到淚水鹹味,吃驚地抬起頭,看見了她的閃爍的淚光。
「你哭了?!」用於爬過發,高瑜自責的捶自己的頭,她終於願意敞開心胸告訴他過往的一切,他就用脫軌的慾望把她惹哭了,他幹嘛那麼縱情啊!他又捶了自己的頭一下。
溫柔的小手阻止了他的動作,含著水氣的眼脈脈地瞧著他,久久,才慢吞吞地吐出話來,「我沒有生氣。」
「是嗎?」他用指尖拭去了她頰骨上的淚水,「你毋需安慰我。」
「我……」盛子薇手足無措地絞扭著手指,低垂了眼瞼,努力地想著他能信服的理由,「我只是不習慣這樣的感受,我想我有點……嚇到了。」
「你會習慣的。」高瑜的大掌撫上了她的頰,聲音是帶笑的。她又赧紅了容顏吧!「我會讓你習慣的。」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個狀況?她靠在高瑜胸前,無助地回想著原先踏人陽台的目的。她是想告訴他關於過往的一切,好讓他走出自己的世界,可是他卻又吻了她!把所有的計劃都攪成一攤泥。
「你……要不要聽我說以前的事?」她把飛舞的髮絲撥到耳後,抬起臉凝睇他。
「你願意說多少我就願意聽多少,只是……」他眷戀地又啄了一下她的唇,「別勉強自己。」
盛子薇整了整思緒,拉著他的手離開陽台,倚靠著落地玻璃門坐了下來,靠在他身上。「你知道我怕血嗎?」
「知道,子薔告訴過我。」高瑜輕撫過她的髮梢,心中很矛盾。他期望她的坦然以對,卻又害怕她即將說出口的殘酷事實。
「盛偉華常在我面前殺狗,只為了讓我害怕。」即使她刻意地讓話端沒有情緒的表現,但說出口的真相已令人震驚。「他甚至還告訴我,中國古代有一種『血鰻頭』,是把剝了皮的饅頭拿來沾人血,曬乾後燒烤來吃。你瞧,小孩子的記憶力是很好的。」
忍住滿溢心頭的憤懣與憐惜,高瑜更用力地抱住了她。
「你一定沒看過當狗的脖子被砍下來之際,血飛噴而出的情況。」她抖了下身子,抱住他環在自己腰間緊握成拳的手。「很噁心,對不對?我起碼為十條左右的狗做了墳墓。其實,如果我一開始就生活在這種可怕的環境中,我可能會認為這種野蠻的殘忍行為是正常的。」
「你不是剛出……」
盛子薇茫然地看著陽台,接腔道:「沒錯,我是一出生就被盛偉華帶走了,卻沒想到他會用如此深沉的心機來進行他的報復。我被帶走的那五年,並不是一直生活在恐懼之中的。三歲前,他呵護我至極,就像親生父親一樣的給我最好的關懷--教我說話、讀書,我一直覺得很幸福。但是在我三歲生日那天,當我歡歡喜喜地吹熄蛋糕上的臘燭,他開始告訴我關於我的身世、他的仇恨,以及盛家的種種。然後,他在我面前殺了第一隻狗--一隻懷孕的母狗!」
「別說了。」高瑜轉過了她的身子,表情是痛苦不堪的。「別說了。」
沉湎於回憶中的她,對他的話似乎聽而不聞,內心鬱積的悲慘記憶一幕幕席捲而來。「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感覺可能就是如此吧!你無法想像一個原本對你和顏悅色的人竟會變成可怕的惡魔。我常常在他面帶笑容時,以為他終於恢復了原來愛我的本性,但在笑容的背後往往隱藏著另一次傷害。他可以哄著我把我抱起,然後狠狠地把我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