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鳴雪張大眼的瞪視中,高玟裙子一拉、右腿一伸就跨上了柵欄,左腿一舉,做了個帥氣、完美的落地演出。
「噹噹噹噹!」為自己的身手矯健喝彩了數聲,她沒去理會背部微微的疼痛,站到了與自己差不多高度、眼睛卻睜得斗大的馬鳴雪身前。
「高姑娘,泰不華大哥說你傷口才剛癒合,你做這種危險而劇烈的動作可以嗎?」馬鳴雪含蓄地問著。
「劇烈?」高玟懷疑地回頭看那同她大腿一般高的柵欄,「危險?」
「快找地方坐下吧!」
馬鳴雪毫不避諱地拉起了高玟沾著泥土與草屑的手,這點讓高玟又替她加了幾分。
身旁有個端莊優雅的人兒,高玟怎麼也蹦跳不起來,就怕馬鳴雪輕移的蓮步趕不上她的速度。握著馬鳴雪的手穿過梅園,步向絳雲亭,高玟開口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小院裡?」
「泰不華大哥告訴我的。」馬鳴雪停下了腳步,望著那黑白分明的清朗大眼說道:「而且我早就想來看你了。」
手指向自己的鼻尖,高玟口氣中帶著疑惑,「你想看我?」
「是的,前些天父親告訴我關於博爾術大哥已有婚配人選之事時,我就想來看看你了。」顰著眉的馬鳴雪模樣煞是迷人。
緊盯著馬鳴雪的高玟好半天才又開口問了句:「你父親怎麼知道的?」
「拔忽赤大人上門向父親提親時告訴父親的。」
「你不要嫁給那個拔忽赤啦!那人不好哩!」高玟手叉腰,滿臉的不贊同。
「我也不願,可是我已二十,早過了一般女子該婚配的年齡了。」緊鎖的眉顯出了馬鳴雪的不安。
「你是這麼、這麼難以形容的美麗,怎麼會到現在還未婚配?元朝男子都是睜眼瞎子嗎?」
不知該用什麼形容詞傳達馬鳴雪的美麗,高玟極力地想表達她的不解。只是才提出問題,她就想咬斷自己的舌頭。她真是個大豬腦!馬鳴雪就是為了博爾術才遲遲未婚的啊!瞧她問了什麼苯問題。
「我……我只是傻到認為總有一天……」吞嚥下未說出口的話,馬鳴雪的感情也藏入了心中了。
「對不起。」高玟誠懇地對馬鳴雪道歉。
「沒什麼對不起的,從來就是我一相情願罷了!他那麼狂傲的人,也只有你才能配得上啊!」
「我和博爾術是不可能的。」每每想及即將而至的分離,高玟就皺緊了眉頭,心中有著無盡的苦澀。
「你們……不是快成親了嗎?」馬鳴雪掏出手絹為高玟拭去滑落的淚珠。他們之間怎麼了?
「謝謝。」強扯了個笑,高玟氣自己無法自制的滑下淚水。
明知不該再流淚,但淚水卻不受控制。她前輩子和博爾術結了什麼緣?與他相戀後,夜裡流下的傷心淚只怕是她歷年流淚之總和了。
「怎麼了?我……幫得上忙嗎?」馬鳴雪沒預期到高玟會突然沉靜下來,面容哀戚地望著遠方。
高玟本想開口拒絕,但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捉住了馬鳴雪的手,嚇了馬鳴雪一跳,「你可以幫忙的!」
馬鳴雪善良、溫柔,該是陪伴他的最佳人選了。不過,光想像馬鳴雪和博爾術親密依偎的情景,她就心如刀割,但不能擁有的愛情就該放手啊!
「我可以幫什麼忙嗎?」馬鳴雪小聲地應和著。
「幫我照顧博爾術!」高玟嚴肅地說,哀傷神色溢於言表,「我和博爾術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因此,幫我照顧他。」
不懂高玟話中的含意,馬鳴雪沒有出聲。高姑娘是在暗示自己,不該逾矩地來探望她,而蓄意諷刺些什麼嗎?還是她憐恤自己一片癡心情意,而願意……
「我告訴你,你別怕他啊!」一旦決定了馬鳴雪是最佳人選,高玟就竭盡所能地想讓她點頭接受。「他只是看起來很凶,實際上很溫柔的。他瞪人的樣子雖然也很可怕,不過你瞪回去就好了;他雖然獨裁得很,可是心卻是很善良——」
「高玟。」博爾術指控的語氣自她們倆背後傳來。
他不會不清楚臉帶著幾分傻氣的高玟此時的企圖——她忙著把他推薦出去。
「嗨!」僵住了臉,不敢轉身,高玟舉起手向後方揮了揮。他怎麼挑這時候出現?
「回房去。怎麼我一出門,你也跟著出來閒晃?」灰色的高大身影矗立在高玟眼前,遮去了午後陽光。
「好,我馬上回房。」想讓這兩人有機會培養感情,高明揪著一顆心,低頭快步往前走。
「不許走那麼快。」博爾術猖狂地提醒著,健步一邁止住了她的步伐,伸手不費力地撈起了她的身子。「傷口還未徹底結疤,不許你走那麼快。」
「放我下來啊!」高玟不依地抗議著。心疼她剛才的努力都毀於他的摟抱中,可是心中卻又是不受控制地滋生著甜蜜。
「馬姑娘,你先至大廳等候,我馬上過去。」橫抱著高玟,博爾術回過頭來向若有所思的馬鳴雪交代著。
她是無望的。馬鳴雪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只能無奈地認了命。不管方才高姑娘想要表達的是什麼,自博爾術大哥出現後,她就徹頭徹尾地死了心、斷了念。
博爾術大哥雖未改其霸氣的姿態,可是一舉一動無一不在傳達他呵護、寵愛著高姑娘啊!
自己積聚多年的千萬縷情絲,只能永遠收藏在心中了。
唉!怕是天涯海角有窮處,相思卻是無盡期啊!
緊抱著高玟踏進了房,讓她坐在床沿,博爾術無言地注視著更加削瘦的她。
凝睇著博爾術,高玟也同樣靜默著。還有多少日子可以這樣相聚呢?怕是不長了吧!
十五的月蝕之夜就是她離開之時了。元宵原是團圓日啊!
沒發現自己又咬住了指甲,高玟只是無意識的籍著啃咬來發洩她的恐慌。未到離別之日,自己卻早已為離愁傷神,她不敢去想分開後的日子,以及沒有他的歲月。
她身子微微地抖動著,一如窗前吹地的輕風。
從剛來時的冰天雪地,到現在氣候略轉溫和,只是兩個多月的光景嗎?而這段愛情卻將是她永生難忘的。人陷入感情需要多少的時間,沒有想過,但要掙脫一段刻骨銘心的情感,想來是要費盡她一生一世啊!
撥去了落於她肩上的梅花,博爾術打破了沉默,「今年花落顏色改,明年花開復誰在?」
「不要念這麼感傷的詩,我不要聽!」倔強地揚起了笑,高玟摟住他的頸項,「你該告訴我『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讓我知道情感是永不改變的。」
「朝朝暮暮?只怕是生生世世不得見了吧!」不曾費心去握住些什麼,而唯一想留住的東西,卻是怎麼也留不住的。他的灑脫、豁達早在得知必然失去她時,就消失無蹤了。
「別這樣。」抱緊了他,高玟試圖轉移話題,「馬鳴雪很美,對不對?」
「她是很美。我如果真對她有心,三年前初見她時,我早已迎娶她進門,不會孤身至今。三年前我沒有娶馬鳴雪,三年後結果仍是相同的。她不是我要的人,我只要你!你不用再多說些什麼了。」一口否絕了高玟即將脫口而出的要求,博爾術堅定地坦白。
嘴開了又合、合了又張,高玟仍想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無力地垂下了頭。
「別再胡思亂想了。」他親吻了下她的額,珍字地握住她秀逸的長髮。
「你能不能幫幫馬鳴雪?拔忽赤到她家提親,那人不好,你知道的。」總覺得對馬鳴雪有些內疚的她懇求地說。
「只要馬尚書及馬姑娘不答應,拔忽赤也無可奈何啊!」
「問題是馬鳴雪已過了你們這時代的適婚年齡啊!她也急了,你不覺得你負有責任嗎?」高玟眨著眼堅持道。
「我從未要她等我,不過既然你開了口,我會幫馬姑娘注意合宜的婚配人選,而且設法讓她推掉拔忽赤的求親,可以嗎?」
「可以。」高玟露出這些天來少見的笑容。
「今天皇上下令罷征日本。」博爾術說著,沒有過大的訝異、震撼。
「哦。」不知此時該說些什麼,高玟只應了一聲,不自覺地咬住了已經紅腫的手指。
「你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畢竟你的預言應驗了。」連口氣都是苦澀的博爾術拉開了她咬著的指頭,「回去後別再咬手指了,會受傷的。」
「我愛你。」在博爾術身前坐起了身,第一次,她將自己的愛訴諸於口。
萬萬沒想到在現代迷戀布袋木偶,而未曾有過刻骨銘心之戀的她,卻在這遙遠的古代尋得了真愛。真是造化弄人啊!
她不是沒想過就此留在元朝與博爾術廝守一生。可是愛家的她卻怎麼也捨不得家人在彼端對她的生死未卜而憂心掛念。
愛電腦、愛科技、愛唱卡拉OK、愛騎摩托車在陽明山上閒晃、愛看布袋戲的聲光效果……這些已經多年的生活,為了博爾術,她可以全部放棄,可是她卻不能忍受一個不務事業、嗜好、也沒有自我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