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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宛宛

  「桑先生沒事吧!那麼久沒來開門,嚇死我了。」  古君蘭驚訝地望著桑文生拿出那罐他始終不肯吃的偏  頭痛止痛劑,一連吞了兩顆。

  「他會沒事的。」衛靜雲不肯回頭,逼著自己的腳  步跨出那不再屬於她的世界。

  「你要走了嗎?」古君蘭拉住衛靜雲的衣袖,「你的  臉色好難看,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看醫生?」

  「我只是有些不舒服,用不著看醫生了。」再多的  藥也治不好心病的。「他,就麻煩你照顧了。」

  「你不來了嗎?可是——桑先生不是要你照顧他?」  古君蘭左右觀看著衛靜雲蒼白的臉色及桑文生僵直的  背影。她低聲地問:「你們又吵架了?」

  「不,應該說,我們以後再也不會吵架了。」衛靜  雲用了最大的力氣,做了個不在乎的聳肩後,轉身離  去。

  「再見。」門內一句沙啞的低語,撕裂了她保護的  外衣。

  衛靜雲狂奔著逃離病房、逃離開這段愛情、逃離  他——

  他——

  ***********

  人類一定有自我虐待的傾向。

  衛靜雲捉住手中的背包,看著身旁成雙成對的情  侶。

  她不該來帝國大廈的!

  「金玉盟」裡的盟約太戲劇化,卻賺足了女人大缸  的淚水;「西雅圖夜未眠」中的約定太羅曼蒂克卻該死  的扣人心弦。全都是這些電影惹的禍。

  她不該來這兒的。不該只為了「觀光客」三個字  就委屈自己一定得到紐約的地標,「帝國大廈」來參  觀。天曉得她還處於療傷止痛的過渡時期,她想念文  生啊!

  分開只是一個星期之前的事情嗎?

  她卻覺得自己像抹遊魂在世界上飄晃一個世紀了。

  你會沒事的!你和文生一點都不適合!這是她第  幾百次地告訴她自己。

  衛靜雲佇靠在望遠鏡旁,義務性地從高樓上瞄了  眼一覽無際的視野,整個紐約市的風光都盡在眼下了,  車輛渺小如螞蟻,屋樓是迷你的火柴盒,而號稱萬物  之靈的人只是幾厘米的黑色點點。

  人是如此地微不足道呵!而她就為了另一個微不  足道的人失眠了好幾夜。

  文生現在在哪一棟建築物裡動手術呢?她側轉了  下身子,將臉龐貼上窗玻璃。

  當衛靜雲驚覺到自己的舉動時,她啪地一聲打了  下自己的頭,什麼時候可以超過一個小時不去想到他。

  明知不是冬天,呵氣不會成霜,她卻依然在窗玻  璃上呵了口氣,就著水蒸氣畫了把小傘,在傘的左方  寫下他的名宇,右邊則寫下衛靜雲。

  好幼椎的舉動!她在心中對自己的行為嗤之以鼻,  卻十分專注地看著兩人的名字逐漸地消失成透明。

  「我們為什麼一定要結婚。」

  「我的家人不會允許我們同居而不結婚的。」

  一對年輕男女的爭吵、吸引了她的注意。衛靜雲  回過身推了推眼鏡,和旁邊好奇的眾人一樣將目光放  在那一對俊男美女身上。

  「我不是要嫁給你的家族,我愛的是你一個人。」  長髮飄揚的女子有著雪肌紅唇,眼眸帶著水亮的請求;

  「我們可不可以只要相愛,而不要結婚。」

  男人接下來說了什麼,衛靜雲已沒有心再去細聽,  她的所有思緒全沉浸在長髮女子方纔所說的話語。

  我們可不可以只是相愛,而不要結婚。

  好苯的衛靜雲呵!衛靜雲自言自語地對著前方說  道。

  或許該說她和桑文生都很笨,又或者該說他們兩  人的愛情是以結婚為前提考量,所以才無法接受美國、  台灣這樣的兩地相思。

  但是,如果只是談一場戀愛呢?

  衛靜雲一旋身,盯著樓頂下密如蛛網的街道。該  去找他嗎?

  她不想帶著一身的落寞回台灣。

  她和文生不曾攜手到百老匯看過歌舞劇,不曾並  肩站在港口仰望自由女神,不曾手拉著手在公園中漫  步過第五大道,她和桑文生不曾——

  有太多的事,她想和他一起做。

  她想擁有許多許多和他共同的回憶,她想將那些  回憶儲藏在腦中、心中。

  和他的戀愛談不上驚天動地,卻已經有了刻骨銘  心的痛,而他們甚至還不曾擁抱過足夠的甜蜜時光啊。  不要求婚姻,只是放任自己衝動地談一場戀愛,很放  肆的行為、很不負責任的想澮,但卻是此時她唯一想  做的事。

  她只是想愛他啊!

  桑文生會反對的。那就不要讓他知道!

  你會更捨不得他的。回台灣後,她會找事情讓自  己忙得沒有時間去想他!

  衛靜雲反駁了自己腦中所有的想法。

  她看了看腕表上的日期,距離她回台灣只剩三個  星期,她卻可以替自己創造二十一天永恆的回憶啊!

  衛靜雲背起了她的運動背包,小跑步地衝向電梯,  祈求電梯快速地上來,她的時間不多。

  她要去找文生!

  第四章

  「已經說過幾次,這種現象是由扁挑腺炎引發急性  腎炎,病人浮腫的現象並不單純。你究竟有沒有聽進  去?需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站在桑文生身旁的實習醫生低垂著頸,根本不敢  把目光投向那個脾氣超級驚人的首席醫生。

  就像最高明的恐怖片不需要太多噁心的特效畫面,  觀眾照樣嚇到不敢上廁所、不敢一個人睡覺一樣。桑  文生罵人,聲調甚至沒有調高、臉色也沒有變得猙獰,  可是那兩道冰箭般的刺人目光就足夠讓人坐立難安。

  沒有表情的冷醋面龐即使再俊逸,仍是讓人膽戰  心驚。這位實習醫生在解剖屍體時曾經有過這種感覺,  只是沒想到這種感覺也可以從活人身上感受到。

  實習醫生在看到桑文生的腳跟轉了個方向時,他  放鬆地吐出了憋在胸腔的那口氣。當初被編派到可以  跟著桑文生實刁對,還暗自樂了好久。沒想到,哎,  天才總是有些怪脾氣吧。「桑醫生,我先出去了。」

  「我也有事要處理。您有事再按鈕叫我吧。」在一  旁罰站的護理長連忙褡腔說道。她一天內挨了三次罵,  竟然還算是挨罵次數最少的一個。東方人真是怪!

  桑文生冷哼了聲,算是回答。在聽見身後逃難似  的腳步聲及門被關上的聲音之後,他長長地噓吐了口  氣:「一群笨蛋。」

  完美主義的他,碰過更笨的實習醫生,只是那時  的情緒尚在可以控制的範圍之內,一個眼神就足夠讓  那些毛頭嚇到重新檢討了。

  他的不易相處大概已經傳遍整棟醫學大樓了。誰  在乎呢!他在辦公椅上坐了下來,端起桌上的咖啡喝  了兩口,他盯著這個星期的行事歷。

  又是一個禮拜過去了嗎?

  昨天剛替古君蘭的親戚動完手術,手術中向來是  心無旁驁的他,卻在見到古君蘭時有些分神,因為想  到了衛靜雲。

  她還在紐約三月的風中遊覽,還是已經回到懊熱  的台灣?

  桑文生看著一格一格排定好的手術行程,生命為  什麼不能簡單的像表格。人有感情,所以注定要受苦  嗎?活了這些年,總也第一次嘗到了這種苦果。

  生命中只有單一種色彩雖然單調了些,卻也不容  易混濁。衛靜雲的高亮度和他的黯沉終究只能混成一  池土泥色的顏色。

  兩個獨立的人,也許只適合分開。他自嘲地想。

  「桑醫生,有您的訪客。」門板被小心翼翼的輕敲  了下。

  「我不見任何人。」他今天下午之後沒有任何手術、  會面或是訪問。他需要安靜!

  「但是,這位小姐堅持要見你。」

  桑文生詛咒了聲,又是什麼要求他開刀的垂淚叩  首嗎?有些低難度的手術,根本不需要他操刀的。

  「你可以繼續和那個小姐一樣堅持,也可以和她一  塊滾!」他把話丟了出去後,逕自走向辦公桌旁那間用  屏風隔開的小休息室。

  他躺上沙發床,伸手揉捏酸痛的頸。他應該把所  有所有的時問全部徘滿,免得他像個女人一樣地胡思  亂想——偏偏思的想的全是那個應該早點從腦海中移  除的衛靜雲。

  門扉被推開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桑文生低吼了一句,身子己然憤怒地打直,「誰允  許你們進來的。」

  「我自作主張進來的,我剛吃飽,還不想吃閉門  羹。」

  桑文生還來不及對那道熟悉的聲音作出反應,衛  靜雲的臉孔已笑盈盈地出現在屏風邊。

  「你在偷懶嗎?」衛靜雲又說道。

  過度的震驚,讓他只是瞪著她。一頭被風吹亂的  長髮、一身隨意的襯衫、牛仔褲,那個仍舊不在乎外  表的她。

  「你來做什麼?」他直接說出躍入腦中的第一個想  法。

  衛靜雲的笑容僵在臉上,她扯了扯嘴角,卻開不  了口。一路飛奔過來的熱情,被他的一句話澆熄,「我  走錯房間了,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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