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你的生涯規劃表,你現在應該有家有妻有子 了。」她接下他的話以後,突然拍了下自己的頭。這祥 問下去會有結果才怪哩!
「你做什麼?」他挑起眉看著她一張苦瓜臉。
「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啊!我想聽的是,如果 你知道有個女人替你生了個小孩。然後你一直到了許 多年以後才知道,你會怎麼樣?」她不停地變換姿勢, 調節自己的緊張。
「我會把孩子的監護權拿回來。」桑文生的眼中開 始醞酣著思考,她的焦躁就為了一個假設性的問題?
「那.....那......孩子的媽怎麼辦?她養了孩子那麼 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她慌張地站起身,開始 在室內踱起方步。
「她剝奪了孩子擁有正常雙親家庭的權利,我何必 在乎她想什麼。」/桑文生站起身,睨視著她的不安, 該死的!她不會是想告訴他——
「你這人一點感情都沒有耶!會把孩子生下來,就 代表她對你是很在乎的啊!你這樣把孩子帶走,也要 考慮到孩子的感受及媽媽的心情嘛。」她的口氣愈來愈 慷慨激昂,手勢也愈來愈大,仿若想藉著動作來粉飾 什麼一樣。
文生真的會那麼狠心嗎?那她豈不是要瞞他一輩 子嗎?
「過來這裡。」他朝她招招手,口氣中有著刻意修 飾過的平靜,而心情一片混亂的她,並沒有太多的心 緒注意到這一點。
衛靜雲望了望他,很委屈地拖著腳步走到他面前, 雙手則不客氣地繞上他的腰間。
「抬起頭看著我。」桑文生盯著她有苦說不出的微 噘紅唇,她的臉放不住心事。
「你剛才說了那麼一大串,就是要告訴我,榆洋是 我的親生兒子嗎?」
她倒吸了一日氣,直覺地鬆開放在他腰間的手, 身子立刻向後一轉。她做的這麼明顯嗎?
「回答我。」他命令道。
衛靜雲握緊拳頭,開不了口發不出聲,於是—— 用力地點了點頭。
「你!該死的。」桑文生的火焰傾洩而出,他跨前 一步,扳過她抗拒的身子,緊緊地扣住她掙扎的手臂。
「你究竟是在玩什麼把戲?一下子說孩子不是我的、一 下又說孩子是我的,把人耍著玩嗎?」
「我說不出來啊。」他真的發火了,才會連手掌都 忘了控制力道。衛靜雲低下了頭,沒有勇氣看他,怒 的表情,也不敢開口喊痛。
「不過是幾個字,你說不出來?在你告訴我你沒有 丈夫的對候,不能說嗎?在你姑姑侮辱你和榆洋後, 不能說嗎?在飛往美國好幾個小時的飛機上,不能說 嗎?你一定要拐彎抹角地問這些鬼問題才說的出口嗎? 你的腦子在想什麼?」他氣得臉色發青,說起話來則是 口不擇言的傷人。
和她再度相逢已經幾個月了,她卻把事情拖到現 在才說。桑文生將拳頭握成死緊,目光轉向窗外依然 蹲在夕陽裡的榆洋。
他有一個六歲的孩子啊!
而他卻從未參與過他的成長,在榆洋的生命裡, 父親是個空白了六年的角色。
都是她的錯!他飛快地上前數步,砰地一聲把門 關緊。
「搗亂了一切之後,就想逃走嗎?」
「我們一定要現在談嗎?我不想和你起衝突。」如 同盛怒時絕不責怒學生一樣,他們兩人現在的對峙只 會把彼此刺成傷痕纍纍。
衛靜雲垂著雙手,一臉的蒼白。
「不想和我起衝突,多麼有風度的話,去你的鬼風 度!今天不把話說清楚,誰都不用離開這扇門。」他指 著背對玻璃窗的沙發低吼道:「坐過去,我不想榆洋看 到這種場面。」
「我一直開不了口,就是因為怕見到今天這種景 象。一拖再拖,沒想到還是發生了最糟的狀況。」她緩 緩地走向沙發,望著他僵硬地在另一端坐下。
多奇怪!以往坐在沙發時總是她偎著他,今天卻 一她勉強地想讓表情不那麼難看,卻無法控制自己 把心主的痛苦全寫在臉上。
「你早一點開口,我最少不會有被當成傻子的感 覺。七年前,你不信任我;七年後,你卻一再地戲弄 我!我竟然還以為你領養榆洋是為了懷念我,想來真 是可笑!你當時怎麼沒有當著我的面笑出來呢?真是 令人佩服。」桑文生瞪著她,卻不再有任何的關愛出現 在他的言行間。
對他來說,她只是一個攻於心計的騙子。
「我一直想說的,只是一直說不出口。而事情愈拖 愈久,我就愈沒有勇氣告訴你真相——」衛靜雲突然 閉上了嘴,明白了她所有躲藏的原因。
她害怕失去他!
「沒有其他更好的解釋了嗎?」他的怒氣仍高張,
「你讓榆洋整整六年沒有父親!你讓我從不曾分享過愉 洋的生活。如果不是我直截了當地問了那一句,你打 算瞞我一輩子嗎?」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讓我們想想解決的方法,好 不好?」她試探地把手放到他的手臂上,卻被他不留情 的甩開。
不敢開口,就是怕得到這祥的結果啊!她知道再 多的解釋都無法彌補她當初貿然出走所產生的錯誤。
衛靜雲再度嘗試握住他的手。
「別碰我。」他猛然站起身,背對著她,不住顫動 的雙肩證明了他的不平靜。「你怎麼能夠什麼都不告訴 我!你想懲罰我當年沒有把事情說清楚,一定得用這 麼殘忍的方式嗎?你能體會被最親密的人欺騙是什麼 感覺嗎?」
「我知道的。」她的低語引起了他另一波的怒火。
「是啊!你當然知道。七年前你就把自己當成無辜 的受害者,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就是一味的逃 跑。」桑文生旋過身,火紅的雙眼讓他面容像是亟欲撕 裂獵物的狂獅。
「一千一百萬個對不起,可以嗎?」她摀住自己的 耳朵,不復平穩的情緒瀕臨失控。「你現在想怎麼辦?」
「問你啊!你為什麼不乾脆把秘密放在心底一輩 子,這樣子我最少不會對你有恨。」
「你?要我離開嗎?」衛靜雲捉住胸口的衣襟,不 明白為什麼心在劇烈疼痛的狀態下,她能與他對話。
「我不想見到你。」他像戴了面具似的,凍凝了所 有的表情,就連說出口的話也沒有任何多餘的溫度。
「榆洋怎麼辦?」難道就只能這樣了嗎?衛靜雲乍 然想起婚禮拍照後接到的新娘花束,多麼諷刺的景象。
「他是我兒子。」桑文生不容執蚴地撂下話語。
「他也是我兒子啊。」
「我種完花了。」桑榆洋愉快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我可以進來嗎?」
「我要把真相告訴他。」他看著門說道。
「不要傷害他。」她著急地看著他走向門口。
「當事實被隱瞞太久時,的確會變成一種惡性的傷 害。你現在會袒心,為什麼不早一點說出口呢?對榆 洋、對你、對我來說,一切都已經太遲了。」桑文生打 開了門。
桑榆洋的笑臉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是他的親生兒子啊!桑文生用另一種更加悸動 的目光注視著「他的」小孩。
「媽媽,你們怎麼了?」桑榆洋的笑在瞬間消逝, 被陽光曬紅的小臉看著兩個大人奇怪的僵硬表情。
「榆洋,媽媽有事要告訴你。」衛靜雲扯了個笑容, 走到兒子的右邊。心痛地發現在她經過時,桑文生刻 意的閃身迴避。
真的從此避她如蛇蠍了嗎?
「什麼事?我們要回台灣了嗎?」媽媽的沉重表情, 不免讓桑榆洋有了不快樂的聯想,他求助似地看著桑 文生,「爸爸,你不是說我們要住一個月的嗎?」
「如果你願意,你可以一直住下來。」桑文生站在 幾步之夕卜說道。
「真的嗎?」桑榆洋高興的眼睛發亮,他喜歡這裡 的公園和院子,「可是我開學以後,就要回去和小朋友 一起上課啊!那怎麼辦?」
「你可以在這裡上課,我會先帶你去學英文,認誤 新的小朋友。」
「那媽媽的學生怎麼辦?」
小孩的念頭很簡單,有他在的地方媽媽就一定會 在身旁。
「榆洋,聽媽媽把事情說完,我們再一塊做決定好 嗎?」衛靜雲用力地抱住渝洋,直到他抗議地掙脫開 來。
「我長大了,不需要抱抱了。」桑榆洋堅持。
「可是媽媽老了,需要抱抱你才會覺得溫暖。」她 輕咳了聲,想讓自己的說話平順些。
「那你一天只能抱一次哦。」桑榆洋做完了決定, 好奇地問著她:「你要跟我說什麼啊?」
「媽媽先要跟你說對不起,有一件事媽媽一直瞞著 你。」看到兒子點點頭,她才接著說道:「你不是經常 問我關於你爸爸的事嗎?你也一直根想知道他在哪甩 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