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咒凡痛苦地閉上雙眸。
「媽——」宋薇躲在夜欣的懷中,畢竟她年紀小,生平每次看到自殺的場景,簡直快嚇壞了。
「我宋咒凡是造了什麼孽,為什麼滿手是腥呢?」咒凡自言自語。
「如果我的四媳婦,真有任何不測,這輩子,我就永遠無法原諒你宋咒凡。」夜欣失神道。
「夜欣——」咒凡看來十分落寞。「別說你無法原諒我,就是我自己,恐怕一輩子,都要活在悔恨中吧!」
「她根本不正常!」宋薇雙眼濡濕。「拿自己生命作賭注,連自己的命都不要的人,這種人還值得我們在乎嗎?」
「其實,事情發展成這樣,我們都有責任。」夢雨涵感歎地說。「為什麼我們不接納她?我們大家只見到她剛強的一面,卻忽略了其實她內心脆弱得可以。她需要我們的幫助,而我們卻只不斷給她嘲諷和壓力。」
「她,就像是『鐵包肉』吧!外表堅強,其實是『豆腐心』。」蓉蓉恰如其分地證明了清瀧紫薇的本質個性。「柔弱得不堪一擊。」
「其實我們大家都知道有錯。」宋凌艱澀地開口。「我只希望,她願意再給我們一次機會,讓我們好好地補償她。」
「一切一定還來得及,只要我們大家有『機會』再做一家人。」宋薇樂觀道。
是的。不再躊躇,不再輕蔑,不再狐疑——
清瀧紫薇已被宋家默默接納了。
宋騰從急診室衝出來,汗水淋漓,但臉上卻帶著喜悅的笑容。
每個人都很有默契在相擁在一起,興高采烈地。
「快準備最好的加護病房。」宋咒凡囑咐道。「紫薇一定要好好地休養。」
「是啊!她失血過多,一定要補血,我得趕緊去豬肝,燉給她吃。」夜欣想道。
「媽!我陪你去。」夢雨涵應和著。
「好、好。」夜欣回頭向眾人道:「我們到市場去了。」
「我回去幫四嫂整理一些換洗衣物——」宋薇在一旁說得好順。
「我來當司機,載你們。」宋凌微笑道。
每人頷首疾步離去。急診室前剩下蓉蓉和宋騰。
當清瀧紫薇醒過來。知道自己還活著,她的反應卻很沉默。安靜得離譜。她終日不發一語,只是呆呆望著窗外的藍天。
紫薇對來探望她的宋家人一律視若無睹,連夜欣的噓寒問暖也是不屑一顧。
「紫薇,我給你燉了雞湯,你失血過多,補身子——」夜欣好心地盛了一碗雞湯,遞到紫薇面前。
「喝吧!雞湯冷了就不好喝。」她舀了一湯匙雞湯,送往紫薇的嘴中。
冷不防,被紫薇且手一撥,整碗雞湯就這樣灑在夜欣身上,碗已掉落。碎成一地。「媽,你有沒有受傷?」「夜欣,你有沒有燙傷?」宋薇、宋咒凡連忙衝過去看夜欣。
「清瀧紫薇,別在這撒野——」宋耀責罵道。
「清瀧紫薇,你瘋了——」
「夠了——」紫薇聲音有氣無力。「我受夠你們的虛情假意,面善心惡,你們宋家的人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場『比賽』,我輸了,我輸得好慘,你們贏了!」她孱弱地說道:「我再也沒有留下的必要,我——要——離——開——了。」
每個人都十分訝異,想不到紫薇會主動說要走。這會兒,她顯得慎重又堅決。
夜欣不顧全身又髒又油膩,厲聲地拒絕道:「不行,紫薇,你是宋家的四媳婦,我不准你離開。」
紫薇聞言,嗤笑一聲。「誰是宋家的四媳婦?這個位子,我高攀不起。」
「你——」夜欣心寒。
「夠了——」紫薇俯頭望著手中「血衣」。「其實,我已經沒有尊嚴再活在這世上,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永遠地消失在你們面前。」
她的臉毫無血色,慘白得很。紫薇抑蔭道:「我沒有達成媽媽的期望,以清瀧家族的家法,應該要以死謝罪,偏偏我又死不了——」
「紫薇別走,留下來,若你怕你媽媽不原諒你,你就住在宋家,一切事情,有我這婆婆做你的靠山。」夜欣天真道。
紫薇識誚道:「留在這裡,住在這裡,繼續受你們給我的屈辱嗎?」
「彆扭曲我媽的話,誰給你侮辱了?」宋薇為母親感到不平。
「我寧可死,也不願受你們的施捨、憐憫。」紫薇雙眸像利刃一樣尖銳。「我不要你們可憐我。」
就這樣,紫薇心意已決。隔天傍晚,五輛凱迪拉克加長型轎車,已在醫院門口等候;清瀧家族的人來接她了。
「宋老爺、宋夫人,以及各位宋先生、宋太太們,很抱歉,這些日子帶給你們困擾,我走了。」語畢,紫薇轉身,蹣跚離去。
「紫薇——」夜欣還想開口挽留。「能與清瀧家族的人結為親家,一直是我的願望。紫薇,請你讓我實現這個願望,好嗎?」夜欣卑躬屈膝道。
誰知,紫薇卻倨傲得不可一世道:「拜託!宋夫人,別再假惺惺了,好嗎?我淒慘、我落魄,不正合你們的意嗎?」她拋下最後一句話。「算老天無眼吧!讓你們宋家那麼興旺,一家人過得那麼幸福……我好恨啊!」
說完,掉頭而去,再也不依戀。
望著她孤傲的背影,一時間,大伙竟有一股依依的心情。
一個月以後。
宋家還籠罩在同時失去紫薇及宋洋的悲慟中。
夜欣整日愁眉深鎖,常常在煩惱。
宋洋好嗎?他真的去做和尚了嗎?他真不要老爸老媽了嗎?他——還活著嗎?
每當想到這些,夜欣的淚水就滾滾而下。
她成日長吁短歎的——
第九章
宋洋一個人孤零零地望著大海。
也許,他名字有一個「洋」字,使他喜愛海洋;在走投無路的歲月中,與海洋為伴。
在「看海的日子」裡,海、夕陽、米酒,是他不可或缺的精神糧食。
會喝米酒頭,無非是要藉酒消愁。
望著手中的米酒,宋洋不禁自我解嘲。
酒、色、財、氣——宋洋,你已經破了一半的戒律了。
與清瀧紫薇在那一夜……宋洋破了色戒,湛藍的大海,浮現了紫薇嬌美的容顏……
唉!不但破了色戒,連酒戒也破了;宋洋,你修行的路越來越遠了。他這樣告訴自己。
忽地,一把冷冰冰的手槍,抵在他的腰際。
「如果可以的話,我好想現在就斃了你,再把你大卸八塊,丟到海裡喂鯊魚。這樣,也許能消除我心中的恨意!」對方用口齒不清的中文道。
聽見這濃濃的日本腔,宋洋記起來了——他知道他是誰。
宋洋淒然道:「我不介意你殺了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哼——我是巴不得你殺了你,不過,為了我的妹妹,我不會這麼做。」剛澤坦言道。「如果你要死,就請你先殺了紫薇再自殺好嗎?」
「妹妹?清瀧紫薇是你的妹妹?」宋洋恍然大悟,他竟誤會了。
可是,剛澤卻答非所問道:「宋洋,你是個有智慧的男人,連我清瀧剛澤,也差點被你唬住。你只不過是在與紫薇玩『心理戰』吧!」
「我幾乎翻遍整個台灣的寺廟,就是找不著你,原來你躲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來。」剛澤的聲音充滿了諷刺。「我應該知道,你是當不了和尚的。」
說到宋洋最脆弱之處,他自慚形愧道:「是的,因為清瀧紫薇,我的戒律也毀於一旦,我是做了和尚,只想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媽的,你是說紫薇是你的污點?」剛澤火大了。「宋洋,你這個孬種!事到如今,難不成你還不能有所領悟——」剛澤望著碧藍的天有意點醒他。「宋洋你一無所有,擁有的只是自尊,想以你的修持自豪,不過,是你還是放不下,做不到。」
「你——」宋洋無言以對,他竟藉由清瀧剛澤一位黑道的老大,他最鄙視的人,讓他大撤大悟了。
看著宋洋流下了男兒珍貴的眼淚,令剛澤喜憂參半,他索興與坐下,陪著宋洋喝了口米酒。
「生命很不可思議,命運更是令人難以捉摸。」剛澤歎道。「誰會料想,今天,一個黑道人跟一個修行人會並坐在一起呢!」
「海很美,天空更美——」剛澤呼吸了一下新鮮的空氣。「真棒,這世界是如此美好。」
「你……我……紫薇她——」宋洋按捺不住心中的狂亂,還是開口了。
「你終於開口了,我還以為你真的是無動於衷呢!剛澤搖首。「唉!你把紫薇害得好慘啊!她以為你真當和尚去了,不要她了,她受不了刺激——割腕自殺了……」剛澤一字不漏地敘述。
宋洋震驚不已。
「好奇怪,我真是百思不解,沒有你,她好像就活不下去。你不理她,你離開她,她就完全失去生命的力量,她根本不活了——」剛澤沉痛道出。「你與她,你們的生命是一體的,不應該分離的。沒有任何一方想離去,你們的下場會是很悲慘的。」剛澤是明白地指出。「你們兩人是互相折磨吧!你以當和尚報復紫薇,紫薇以尋死來報復你的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