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笑。「沒有。」
「結婚了?」
「單身。」她沒看過他的人事資料嗎?
按照正常程序,調派的公文應早在半個月前就送到她這張華麗的辦公桌上才對。
哦,這世界真是美麗!這空氣真是清新!對方的回答讓施逸倫頓覺飄飄欲仙,整個人幾乎怏飄飛起來。
沒有女朋友、沒有結婚——美目綻放喜悅的光采。
螓首左右輕甩了下,烏黑亮麗的直髮如瀑般劃出流暢的弧線後,柔順服貼在挺直的背脊,營造出女主角出場必有的夢幻形象,櫻唇緩緩揚起左右各十五度的完美微笑。
「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她問。「是要告發犯罪?還是想跟我談案子?我不曾在法庭上見過你,你是哪家事務所的律師?」
「都不是,我是——」
不會吧?精心雕琢的甜笑倏地一僵,警戒地看看四周。「你是被告?」
不會吧?長得這麼出色的人竟然是被告。「如果你是被告,押你來的法警呢?難道你是中途逃出來,想綁我作人質的?不可能吧?」放眼望去,長廊上人來人往,這讓她稍微鬆了口氣。
「施檢。」姜靖翔終於成功搶白。
愣住。「你、你知道我?」
「施檢……」不耐的口氣減弱八分。「很抱歉嚇到妳,但我想妳誤會了。我不是犯人、不是律師,也不是當事人。」
「那、那你是什麼人?」
這問題早在一開始時就應該問了不是嗎?姜靖翔在心裡暗歎。
「我姓姜,姜靖翔,今天起擔任妳的書記官。我相信人事調度的公文應該在半個月前就送到妳桌上了,施檢。」
啊?咦!嗯……「難怪最近沒看到小田,原來是調走了啊。」她低吟。
小田?不用問,姜靖翔猜想那應該是上一任書記官。
但連搭檔的書記官調走都不知道,這實在太誇張了。
「今天起請多指教,施檢。」
「咦!啊!」回過神,花了十幾秒理解對方的話,施逸倫漾起甜笑。「哎喲,叫人家逸倫就好了,施檢、施檢的,像在驗屍一樣,聽起來就覺得恐怖。你叫我逸倫就好了,靖翔。」
第一次見面就直呼名字,姜靖翔不大習慣地挑了眉。
啊,連挑眉的動作都這麼好看……帥哥當前,施逸倫眼睛冒出兩顆紅心,眨啊眨的,卯足全力放電。
姜靖翔迅速後退一步,巧妙躲開美麗女檢官雙臂勾摟他手臂的動作。
眨眨小鹿斑比似的圓眼,似是疑惑。「怎麼了嗎?」
「嗯……不,沒什麼。」姜靖翔保留地說,施逸倫的眼神清純得讓人無法跟「性騷擾」三個字聯想在一起。
也許,是她天性熱情吧?他想。
「以後請多指教了,施檢。」
「哎喲,都說叫人家逸倫就好了……」嬌聲嗔斥,嬌美的心型臉蛋上淨是愉悅的笑容。
唔!姜靖翔突然打了個寒顫。
「怎麼了?」
「沒事、沒事。」因為上司的逼近,他又退了一步;但男人的天性還是讓他忍不住打量起站在眼前的美女、他未來的長官。
再看看她奢靡浮華有如凡爾賽宮一隅的辦公室——
當初請調上台北的決定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他忍不住質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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攬鏡畫眉映桃花。
頭髮,托Matrix護髮液的福,烏黑柔亮,沒有一根敢不合群地搞分叉斷裂。
雙眉,眉筆精工細繪出兩片纖柔的柳葉;眼部妝點Lancome的晴彩系列眼影,加上睫毛夾、睫毛膏的輔助,點綴一雙杏眸晶亮靈動;Anna Sui的星燦唇彩豐潤她的唇瓣,有如蜜桃般的水嫩,足以挑起異性一親芳澤的慾念。
完美到不行。施逸倫顧影自憐——不,是攬鏡自照,細看鏡中粉紅翻領衫、搭配白色雪紡裙的自己,在花了近十分鐘的時間之後,終於做出這五個字的結論。
合上立鏡的門——這面鏡子可是她從米蘭帶回來的,鑄鐵的邊框及拉門式的設計是她看中的主因。
逐漸朝自己接近的腳步聲引她回神,暗暗計算對方開門進她辦公室所需花費的時間,適時地旋身,好製造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嬌態。
一百八十度的輕轉下,雪紡紗裙舞出優雅的波紋,如瀑長髮藉由離心力,劃出迷人的弧線,最後垂落左胸。
回眸一笑——僵住。
映入眼中的,不是她酷似明道的俊帥書記官,而是四十有二、禿頭啤酒肚的陳姓同事。
「呃……早安,陳檢。」一大早就這麼傷眼,嗚嗚……
「早安,逸倫。」陳福強笑咪咪地回應。
深吸口氣,收拾悲憤的心情。「是啊。」
陳福強咳嗽清清喉嚨。
「我有這個榮幸請妳吃早、早餐嗎?」他問,一雙眼不時落在身材曼妙的女同事身上。
「真抱歉。」微笑淺揚,軟軟的嗓音輕吐:「我已經在家吃過了。」
遭逢挫折,陳福強深吸口氣,再接再厲,「那……中午一起吃飯?」
誰來救救她?「抱歉,我中午有事。」
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逼近她,再問:「那、那晚上——」
強調走氣質路線的美女檢官額角青筋暗冒,防備地退了一步。「不好意思,晚上也沒——」
「施檢。」僵持不下的兩人旁邊冒出第三個人的聲音。
這世上有什麼比「及時雨」更美妙的呢!
「早安,靖翔!」回應聲中滿是興奮感激。
如此熱情的招呼弄愣了姜靖翔,一時間,難以注意到辦公室內的氣氛詭譎。
「早。陳檢也早。」
「早……」陳福強的表情浮上一層被人發現的惱怒。「逸倫,那我先回辦公室,改天再來找妳。」
最好是別再來了,本小姐拒絕非帥哥且兼具豬哥色心人種的邀請。
雖然心裡這樣想,口中軟嗲的聲音卻吐出溫和有禮的回應:
「隨時歡迎。」心口不一的火候已達出神入化之境。
送走同僚,施逸倫吐出憋在心頭的氣,再看向新任下屬,沮喪的美目瞬間燦亮,閃動生機盎然的神采。
英俊王子救落難公主——雖是老掉牙的橋段,卻是歷久彌新的經典。
此刻,公主正凝視著俊帥頑長的王子,試圖用她想將對方拆吃入腹——不,是感激莫名的眼神,打動王子芳心。
可惜王子並沒有太多的感動,且已全心投入公事,正說明著今天待辦的案件。
「十點半的訴訟庭是遺棄罪的案子,告訴人是被告十四歲的女兒,法定代理人是自小撫養她長大的外祖母,另外——」
「是王法官的庭吧?」施逸倫問,同時分心想著王法官的個人資料:四十七歲,已婚,一子三女——沒興趣。
「嗯。」
「那……」美目一轉,巧笑倩兮。「你吃早餐了嗎?」
話鋒急轉至不相關的問題,姜靖翔愣了下,終於抬頭。
「吃過早餐了嗎?」等不到回應,她又問。
「吃過了。」這跟案子有什麼關係?
「我還沒有。」今天為了想早點見到他、讓他看見自己美美的模樣,她花了很多時間妝扮,也難得地準時上班,所以到現在還沒時間吃東西。
為君衣帶漸寬終不悔……瞧,她用情之深啊。
「所以?」
美女上司的手勾上他手臂,甜甜一笑。「陪我去吃早餐好嗎?」
「呃?」
「難道你忍心看我空腹上班?」黛眉微斂,淨露楚楚可憐的嬌態。
可惜姜靖翔無心也無意欣賞她的嬌態,滿腦子只有案件,希望上司能為這對生活困頓的祖孫伸張正義、討回公道。
「妳先確認待會訴訟庭需要呈交法官的資料是否齊全,我去幫妳買早餐。」
說完,趁上司果愣的空檔,姜靖翔成功抽回手臂,退離。
離開時,他暗吁一口氣,大有解脫之感。
啊?雙手圈起的領域,幾十秒鐘前還抱摟住帥哥的一隻臂膀,如今只剩虛無的空氣——
望著辦公室大門,施逸倫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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磅!
姜靖翔半帶發洩地一把將卷宗丟向桌面,層層卷宗交迭出此起彼落的聲響,把坐在隔壁埋首苦讀的林品尚嚇了一跳。
很難得的,林品尚放下手邊密密麻麻的刑法分則,關心起初來乍到的新同事。「怎麼了?」
抱怨是謠言的溫床,姜靖翔皺眉,不認為有公開評論上司的必要。「沒事。」
「施檢又不在了?」
林品尚理所當然的說法與表情令他一愣。「你怎麼知道?」
嘖!林品尚晃晃筆桿,擺出一副「天機唯有神仙知」的高人嘴臉。
「現在才十點半,施檢不在是常有的事。以前小田在你這個位置上時也是閒得發慌。她習慣下午才進來。」
「她每天早上都有庭?」他怎麼不知道?
「怎麼可能。施檢從來不在早上出庭。」不像他的長官,對於半夜把他從被窩裡挖起來這種事始終玩得不亦樂乎。「她爬不起來,遲到早退更是常見;甚至,她是能不出庭就不出庭,我們大家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