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嗯……」他們第一次靠得這麼近。
意識到這點,上一秒還處於因記者出現而慌亂的心緒,此刻已經轉成自我滿足的小小喜悅。
感謝眼前這些莫名其妙出現的記者,因為有他們,才讓她得以跟意中人作近距離的接觸,阿門。
「施檢?」她在發什麼呆?
壓低臉,靠近一點,再喚:「逸倫?」
「什麼?」恍然回神,循聲轉頭就看見姜靖翔的側臉特寫。
呼咚!心臟猛烈一縮。
「跟著我走,現在先躲開這群記者。」
「哦,好。」她點頭。
無奈記者牆太密實,堵得他們兩人寸步難移,不斷丟出質疑的炮火,連番攻擊還無法適應這種情況的施逸倫。
拜之前渾水摸魚所賜,她鮮少負責起訴具新聞議題的案件,這是第一次——天!她覺得自己就像被丟進狼群的小羊,麥克風、閃光燈,一個個像是狼群的利齒,齜牙咧嘴吼著「給我新聞」四個大字。
偏偏這些狼還不放過她,不斷地推拉擠壓下,兩人很困難地移動腳步,但還是逃不出防守嚴密的記者人牆,原本緊靠的兩人也被記者群給擠散。
真恐怖!
「施檢、施檢,站在女性的立場,妳對許秀雯的事情有什麼看法?」
「我——」
話未落,另一個問題又丟過來:「換作是妳,會不會像許秀雯一樣殺死自己的丈夫斷尾求生?」
「斷尾求生」是這樣用的嗎?哪家的記者?文字素養實在需要加強。
「還有還有,施檢,妳的三圍是多少?」某娛樂性報紙的男記者提問。
噢天!現在的記者是怎麼回事?施逸倫突然有股尖叫的衝動。
若不是她的手突然被握住,讓她嚇了一跳進而轉移注意力,她一定會尖叫出聲。
「誰——」欲找出趁機揩她油的色狼,才發現這只「鹹豬手」的主人就是身邊的姜靖翔,氣憤立刻被喜悅取代。
喔,她應該想到的,這只鹹豬——不不,是正義的援手,當然是他的。
他第一次牽她的手耶……施逸倫瞇起眼,笑意盈盈,渾然忘卻此刻自己正被記者層層包圍、動彈不得的困境。
一心想突破記者群的姜靖翔無暇顧及她的反應,與記者拉扯推擠間,困難地接近法院大門。
明明地檢署與台北地方法院僅有一牆之隔,拜這群記者所賜,在他們兩人眼中,雖近在咫尺,卻遠如天涯。
好不容易走出法院,以為能趁機逃離現場,不料等在外頭的,又是驚人的盛況。
而這盛況——往好的地方想,是轉移記者的注意力;但往壞的地方想——
「天!這又是怎麼回事?!」施逸倫驚呼。
「抗議!抗議!杜絕家暴,人人有責!」甲社運團體極力呼喊。
「要求!要求!法官法外施恩!許秀雯無罪!」這是乙婦女團體的聲明。
丙社團也不落人後,嘶喊道:「總統特赦!總統特赦!」
其中,還有人高舉白布條,上頭寫著:「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檢官無情,起訴可憐女」等字眼。
更有其它社會團體高唱「司法不公,欺凌良民」的口號,混亂嘈雜的場面只差沒丟雞蛋抗議、上演全武行。
這些,都是衝著施逸倫而來。
「我的天!」施逸倫嚇得偎進最近的避風港,不明白自己只是做份內的工作,為什麼會遇上這種事。
不認真工作也錯,認真工作也錯,老天爺會不會太苛待她了?
「逸倫!」馬路旁突然傳來一聲男性嗓音的叫喚。
越過人牆看去,一輛銀灰色BMW停在路邊向她招手。「快過來!」
認出對方,施逸倫轉憂為喜,連忙拉著身邊的人往車子方向走。
姜靖翔見狀,瞭解她的用意,於是護著她穿過重重人牆。
趁抗議團體致力於搶奪媒體鏡頭之際,兩人先後鑽進車中,總算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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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趙法官。」施逸倫向前座駕駛道謝。「幸好有你幫忙,我們才能順利離開。」
「我的榮幸。妳最近出名的程度不亞於小何。」前座的男人看著後照鏡。「旁邊這位是……」
「姜靖翔書記官。」
趙勝文對著後照鏡示意。「幸會。」
相較於他的禮貌,姜靖翔只是冷淡點頭回應,一反素日溫文有禮的舉止。
「靖翔?」施逸倫看向右手邊的人,不明白他的態度為何驟變。
「前面停車。」
感受到後座男人明顯的敵意,趙勝文好笑地表明自己的立場。「我已經有未婚妻了,姜先生。」
「停車。」
「……逸倫,看來妳的男友獨佔欲極強,醋勁很大。」
「才、才不是這樣,你誤會了。」怎麼回事?視線來回梭巡一前一後的兩個男人,在姜靖翔冷凝的臉上,她讀不出任何訊息。
她從來沒看過他這麼嚴肅、近乎憎惡的表情。
「誤會的應該是妳男朋友。」趙勝文笑說。
「我指的誤會是你誤會我跟他——」
「停車。」沉聲的要求已經緊繃到一觸即發的態勢。
趙勝文皺了皺眉頭,最後還是將方向盤打右,滑至馬路旁停下。
姜靖翔不由分說,拉施逸倫一同下車。
「等、等等……」力氣之大,讓她來不及說完話,人已經站在人行道
「我不知道你在氣什麼,姜先生。」趙勝文跟著下車,上半身倚在車門邊,隔著車體喊話:「我已經說得很清楚,我跟逸倫只是同事,你的在意沒有道理。」
「我想你是貴人多忘事,趙檢察官——不,現在應該稱呼你趙法官才對。」
趙檢察官……睽違近四年的職稱,幾乎是陌生的歷史名詞,被重新提起,趙勝文挑了挑眉,重新打量站在人行道上的男人。
「你是誰?」
「對你來說,我只是『案件』之一。但對我們這些當事人來說,那是改變人生的重大轉折。現在,你所擁有的地位更有足以改變別人一生的力量,這些事情我不知道現在的你是否想過,但我確定你五、六年前絕對沒有。」
「你到底想說什麼?」姜靖翔……趙勝文仔細回想,搜尋腦海中的記憶,但對這個名字還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靖翔?」一頭霧水的施逸倫只能當旁觀者,看著兩個男人你來我往的交鋒。
唯一知道的是,交鋒的原因並非因為她——好奇真正原因的同時,不免感到有些失落。
但現在不是失落的時候。「靖翔,你認識趙法官嗎?」
「認識一個胡亂辦案、草菅人命的檢察官?」姜靖翔冷笑。「我寧可一輩子不知道有這個人存在。」
嚴重的指控嚇凸施逸倫的眼。「你說的是趙法官?」
趙勝文眉頭糾得更深,老大不快地看著對自己端肅厲顏的男人。「注意你說話的口氣和內容,姜先生。」
姜靖翔冷哼一聲,轉頭走人。
「靖翔!」從頭到尾都搞不清楚狀況的施逸倫為難地看著兩人,最後還是決定丟下曾經迷戀的對象,去追突然變臉的意中人。「抱歉,趙法官;還有,謝謝你的車。靖翔,等我一下!」
被留在原地的趙勝文看著兩人前後離去,咕噥一聲「莫名其妙」後,回到駕駛座。
轉動鑰匙啟動引擎,接下來的動作因瞬間湧上的記憶僵凝,原本蓄勢待發的車子接著熄火。
「姜……難道是那家人?」趙勝文喃喃自語,雙手無意識地搭在方向盤上,眼神呆滯地看著前方。
姜……他想起來了。
關於那家人的事,以及——
自己當年卑劣至極的行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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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夭夭覺得自己的辦公室可以改名叫「感情咨詢室」,她檢察官的工作也可以丟在一邊,改行當愛情顧問了。
打從一個不請自來、宣稱是好姐妹的某人暗戀上自己的帥哥書記官後,除了被告氣憤的咒罵聲、或告訴人悲情的哭泣聲外,她這裡三不五時還會多出另一種聲音——
「唉,我又惹他討厭了……我怎麼知道他跟趙法官有過節……會坐上趟法官的車也是巧合,當時那種情況哪顧得了其它……到底是什麼過節呢?我第一次看到他對人這麼失禮,趙法官是對他做了什麼?還有——」
「啪」的一聲放下筆,何夭夭抬頭。「我說妳啊,與其在這裡自言自語,乾脆直接去問妳家那口子不是更快?」
她家那口子……下巴抵在桌面,失意的情緒寫滿臉上。「如果是我家那口子就好了,現在我只希望他不要因為這件事,又像以前一樣討厭我就好。」
「拜託!都幾歲人了,妳認識趙勝文和姜靖翔跟妳的關係是兩碼子事好不好?笨蛋才會把這兩件事放在同一個天秤上稱。」
某個失意的「笨蛋」幽怨地看著她。「是,我是笨、是不聰明,行了吧。」好壞哦,不安慰她就算了,還落阱下石。